人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
说到这个问题，可能很多人都会想起那段著名的话：
“一个人的生命应当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他在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作的斗争。’”
这段话出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当然，这个境界很难达到，但至少让人心向往之，关键是“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可是，这个叫做威廉·斯通纳的，虽然获得了博士学位，拿到了母校助教职位，此后一直在这所大学教书，直到1956年死去，但却始终只是个助理教授，上过他的课后记忆犹新的学生寥寥无几，只出了一本很少有人关注几乎被遗忘的书，他死后只有几位同事向学校图书馆捐赠了一部中世纪的文献手稿，权当对他的纪念。
这样的一生，简直可以说是碌碌无为的一生，但他在临终前回首往事时，却并没有感到羞耻，甚至也没有后悔，相反他看到了自己的存在，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这个人也是一部小说的主人公，小说的标题就是主人公的名字《斯通纳》，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且有些别扭，多年前听说后很快就忘记了，直到最近才终于再次想起并读完了它。
作者是美国作家约翰·威廉斯，这个作家似乎也没怎么听说过，我们也不用去说他，只说他笔下的这个人。斯通纳，这个开头就让作者把平庸一生展示给我们看的人，这个让许多读者想起《平凡的世界》甚至是《活着》的斯通纳，是如何度过他的一生的，又是如何一步步抓住我们的心的。
美国作家写的小说，自然是一本译作，奇怪的是正文前没有作者序也没有译者序，没有前言也没有导语，只有原作者一段献辞，就直接开始了正文。当然献辞前有一段简短的简介，简介的第一句话明显带有宣传营销的意味：
“50年来，此书一直疯狂流传于二手书店与地下文学圈。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科伦.麦凯恩将此书列为自己十大挚爱小说之首，奥斯卡影帝汤姆.汉克斯称其是令其爱不释手的五本小说之一。”
读完这本书后，我发现原来这句话根本不是宣传语，因为这是一部关于幸福的小说，关于人生意义的书。
人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多数人都达不到保尔的境界，还有些人可能并不赞成，但有一个回答应该绝大多数人都会赞成，那就是幸福，谁都希望自己能幸福地度过一生。
亚里士多德说：善是所有事物的目的，幸福是最高的善。
那么，什么是幸福呢？
这个从古至今都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亚里士多德综合当时的思潮，经过深思熟虑，提出一个观点：幸福是灵魂的合乎德性的实现活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自我实现。
按此观点，斯通纳可以说是幸福的。
上大学之前，斯通纳是根本没有这种意识的。他生在农家长在农村，与他相伴的只有单调繁重的体力劳动，高中毕业以后原本也是要回去重复和父母一样的生活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县里来的一个办事员告诉他父亲，他可以去上大学。他原本也不太想去，因为他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还有家里的农活需要他帮忙。父亲执意要他去，因为县里的人讲大学里有个农学院，教人们如何更好地干农活，家里的农活他和母亲可以应付，他们会给他寄点钱，他自己可以去一个远方亲戚那里打工顶食宿费。
就这样，斯通纳穿着母亲的鸡蛋钱换来的新衣服，带着父亲用家里麦子抵押来的25美元，坐着父母驾驶的驴拉平板车送到一个小镇，再步行，然后路上遇到一个好心人搭了辆运货马车，满身尘土和汗水地来到了哥伦比亚，成为农学院的一名新生。
这段经历作者着墨不多，但是充满艰辛沉重的感觉，一些读者看到这里就想到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甚至是余华的《活着》，我也有种恍惚感，想起了儿时的故乡与一些当代乡土作家笔下的乡村画面，20世纪初的美国农村和曾经的中国农村有着惊人的相似。
斯通纳在大学的第一年也仍然是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的，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做作业，学习之外在亲戚家的农场干活顶食宿费，这时的学习和干活对于他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在大学做功课完全就像在农场干农活——全心全意，兢兢业业，既谈不上愉快也没有多大人痛苦。”
他的学习成绩中等偏下，他却觉得高兴，因为不是很低，对于很高则并不在乎，当然他学到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知识，但这对他来说只是到了第二学年而已。
直到大二时，一门要求几乎所有学生都要必修的英国文学概论课改变了斯通纳。
开始他对农学院必修的土壤化学课程还觉得有兴趣，也有意思，原来他从小打交道的土地并没有那么简单，学到的知识回去后真的可以给父亲的农场帮上忙——这也是县里那个办事员劝父亲让他上大学的初衷。
这个英国文学概论课却让他烦恼和不安。
他记住了一些知识，但是考试却差点没通过，他花了很多时间阅读布置的文学作品，却发现那纸页上的词句依然故我。
他也听出了那个有点古怪的老师在课上的嘲讽语气，但就是这个老师在一堂课上对于一首莎士比亚诗歌的讲解，以及对他的提问，点醒了斯通纳。
他发现了自己，发现了自己对文学对老师职业的热爱，他从农学院转去了文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在老师的帮助下边当助理边攻读学位，两年后拿到硕士学位，八年后拿到博士学位，顺利成为学校的一名英文系助理教授，就像他临终前回顾自己一生时所说的：他想当一名教师，他成了教师，并且终身热爱这个职业。
按我们现在所说的自我实现来说，斯通纳已经是幸福的，他发现了自我并且实现了自我。他热爱文学，当然他并不从事文学创作，他热爱的是对文学作品的欣赏与研究，他沉醉其中并且热爱把这种体验和发现告诉学生，传授给学生，就像当初他的老师点醒他一样，英文系（对美国人来讲，英文系就相当于我们中国人的中文系）教师这个职业让他对文学和对教师职业的热爱都得到了实现。
但这只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德性的一部分，也就是理智德性，包括知识智慧才能，德性还有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则是道德德行，包括正直勇敢节制友善诚实等美德。
美国著名的积极心理学家塞林格曼在《真实的幸福》中指出，真正的幸福就是发挥自己的优势，他所说的优势包括6种美德，24个方面的优势，这里面就既包括智慧才能也包括道德品行，他的优势理论现在很流行，它的源头其实是在亚里士多德这儿。
斯通纳追求理智德性，也追求道德德性。他谈不上是一个热情的人，但他对学生很友善，平时与人相处也很随和，但是当一个学生企图靠投机取巧的不当方式获得学位，并想进入学校任职时，他表现出非常强硬的态度，不惜得罪即将成为系主任的顶头上司，也不听已成为学校领导的好友的劝和，坚决予以阻止，为了他梦想的“某种正直”和“某种绝对的纯洁”。
亚里士多德还说一个人幸福与否，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衡量。斯通纳一生都在坚持做合乎德性的实现活动，直到查出癌症才同意退休，离开这个他终身挚爱的大学语文老师岗位。
因此，可以说，斯通纳的一生是幸福的。
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
自我实现的小说其实也有不少，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就是，这可比《斯通纳》名气大多了。标题可能是个原因，毛姆小说标题让人马上想到“遍地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月亮”，多有诗意多有哲理，而《斯通纳》只是一个人名，而且这名字太普通，甚至有点拗口。
当然这个原因微不足道，究其根本原因还在于小说主人公的差异上。《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发现的自我就是对绘画艺术的热爱，虽然历经曲折，生前也没有获得多少世俗的承认，因此生活穷困潦倒，但他在绘画艺术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举世公认的。
而斯通纳生前平凡，死后也无名，他热爱大学英文老师这个职业，但一直到最后也只是一名助理教授，他死后，对他的课记忆深刻的学生寥寥无几。为了追求正直，阻止一个学生进入的抗争最终也是失败的，他自己在临终前回顾自己一生时，也几乎全是失败：
“他想当一名教师，他成了教师。但他知道，他永远知道，人生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冷漠的人。他曾梦想过某种正直，某种绝对的纯洁。他寻找过妥协和无关紧要的攻击性消遣。他曾想象过智慧，在漫长岁月的尽头，他找到了无知。”
自我实现，是否一定要与成就挂钩，也就是说，是不是只有取得了成就取得了成功的自我实现才叫自我实现？
想起陈谦的《望断南飞雁》，主人公是位在国外留学生的伴读夫人，本来她做个家庭主妇就可以了，但是她觉得没有找到自我，很苦闷，后来寻找到了自己的志趣爱好。小说的结尾，只是她开始准备发展自己的爱好，并没说她取得了或者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
我觉得只要有这种想法并去行动了，就可称之为自我实现。
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是一种合乎灵魂的实现活动，必须要去行动，这点斯通纳做到了，他一生都在行动。亚里士多德接着说，要去做，而且要做得好，幸福是生活得好也做得好，从这点看，斯通纳似乎就不太符合了。
斯通纳的一生看起来确实太过平常甚至平庸，有评论家称他“有着人类最大公约数般的普通生活样态”。但我却看到有读者感叹：斯通纳平庸的一生对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当时微微一震，但想想，确实，成为一名大学教授，并出版一本专著，这并非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甚至可以说很多人都做不到。而且要知道，他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农家男孩到大学教授——这哪里平常平庸？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励志典型了！
当然，作者的用意并不在此，斯通纳大学之前的生活着墨并不多，写得也还是很克制的，但却让人印象深刻，让人感受到了乡村生活的痛苦与无望，也并非贬低乡村，强调的是从那种单调刻板痛苦中挣脱出来，充满悲悯，只是作者如斯通纳一样，只限于此，没有进一步的追问和改善的努力，尝试也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是作者表达的重点，在斯通纳看似碌碌无为的表面经历之下，作者着力表现的是斯通纳内心的努力与抗争。
他在大学老师的启发中发现了那吸引他的文学的光，为了追逐这光，他付出了很多努力，从一个对文学懵懂无知的农学理科生成为一个成绩优异的文科生，继而拿到硕士、博士学位，如愿以偿正式成为母校文学系的一名教师。为了把内心感受到的光更好地带给更多的学生，他全身心投入其中，并不断战胜自我超越自我，终于看到了学生围拢而来，他的课一度成了学生争相预约选择的课程，只是后来因为坚持自己认为的正义得罪了系主任，被排挤边缘化，课程排得少、偏且支离破碎，自然很难取得成就和赢得声名，但他依然让自己沉浸其中，并且更加无惧权威。
突然想到一句话：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对于教师职业，对于正直纯洁的道德追求 ，对于文学知识的热爱渴求，他都努力过，抗争过，尤其是因为对一个学生是否通过博士答辩，他的抗争最后失败了，他却似乎不在乎，倒是对手系主任劳曼克思却一直耿耿于怀。在临终前回顾这些失败时，他追问了自己一句：“还有什么呢？他想，还有什么呢？他还期望什么呢？他问自己。”
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要做得好还要生活得好时，也指出运气确实会对幸福产生影响，但造成幸福与不幸的却并不是运气，而仍然是合乎德性的活动，因为一个有德性的人在面对厄运的态度依然可以是高尚和高贵的，他永远不会去做他憎恨的、卑贱的事，因此他永远不会痛苦。
斯通纳的一生太平凡，没有大起，也并没有大落，他经历的失败谈不上是厄运，顶多算是运气不佳，但他的态度和亚里士多德论述的基本一致：“一个真正的好人和有智慧的人将以恰当的方式，以在他的境遇中最高尚（高贵）的方式对待运气上的各种变故”。“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可以说是这句话的一个通俗简洁的注解。
斯通纳只出过一本书，而且这本书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甚至可以说是“被遗忘和没有派上用场”但他“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关系。任何时候，它的价值问题都几乎微不足道。他没有过那样的幻觉，以为会从中找到自我，在那已然褪色的印刷文字中。而且，他知道，自己的一小部分，他无法否认在其中，而且将永远在其中。”
只要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一小部分，能有自己的一小部分在其中，他就实现了自我，他就成为了自己。他再次想起自己一生的失败，曾经觉得它好像很重要，但“此刻，在他看来，这些想法太平庸太不重要了，与他曾经度过的生活相比太没有价值了。”
斯通纳不但事业没什么成就，而且生活也谈不上好。是的，他的婚姻生活简直令人窒息，长期如陌路人一样相处，女儿出生后他曾与其建立健康和谐的关系，享受到温馨美好的家庭幸福，但却眼睁睁看着妻子将女儿夺走并把女儿变得面目全非，此后的人生也陷入一种看似平静实则让人心痛的悲剧中。
在婚姻生活中，他开始做了些努力，希望能够加以改善，但很快就放弃了，在这方面他是退缩了，逃避了。（而且在与凯瑟琳的感情中他也选择了退缩和逃避，）但在临终前的反省中，他看到妻子时却觉得几乎毫不后悔，他想到自己要是更坚强些，知道得更多些就更好，归根结底就是如果他能爱她更多些就好了，这种反省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虽然已为时太晚，但这也表明他其实一直在抗争，成败不必在他！
人生的意义就是爱
那个名叫斯隆的老师在课上点醒了斯通纳，斯通纳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变化：他沉浸在书籍中，这和以前攻读课本，历经辛苦记住土壤知识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仿佛走出了时间之外，那些书里的人物一个个走到他跟前，他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与他和身边同学相处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他中断了农学院的课程，选修了几门哲学和古史的导论，还有两门文学课，但他对未来却还没有什么规划。大学第四年的中期前，点醒他并发现他眼中光芒的斯隆把他叫去了办公室，提醒他要正式改变学习专业，由农学改变为文学专业，并给他的未来发展提出建议。
斯通纳本科成绩相当出色，英文课几乎全是A，其他也没有低于B的，毕业后坚持一年多就可成功拿到文学硕士学位，然后可以边教学边攻读博士学位，当然前提是他得发自内心喜欢这种事儿。
斯通纳却还是感到有些不确定，斯隆只得进一步点醒他，指出大学语文老师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向往，斯通纳还问他“你怎么这样确定？”这时，斯隆说了一句话：
“是因为爱，斯通纳先生，你置身于爱中。事情就这么简单。”
看到这句话时，我感到有点惊讶。
说到爱，一直本能地觉得就是指爱人，对亲人，对朋友，对爱人，乃至对陌生人，都是对人的爱。
一直以为，斯通纳找到了自己对文学对大学教师职业的热爱，并成为了一名大学语文教师，是一种自我实现的行为，它在人生中占据重要位置，和爱一样重要。
但斯隆让我明白了，对一件事的热爱也是一种爱，也就是说，自我实现其实也是一种爱。
亚里士多德认为合乎德性的实现活动，它一定是令人愉快的，它自身也是愉快的。这种愉快可以说其实就是一种爱，一种爱的激情。
爱包括对人的爱，也包括对事的爱，爱就是爱某个人或者爱某项事，爱包括自我实现，自我实现也是一种爱。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麦克里兰把人类的动机分为三种：成就动机、亲和动机与权力动机。
斯通纳显然是个成就动机强的人，他的一生主要是在追求对文学对老师职业的热爱中度过的，对于人的关系似乎比较淡漠，他也说自己本质上其实是个冷漠的人，但他也追求亲和动机，教师职业本身就是亲和动机感强的职业（他反省自己冷漠时可能也是在思考自己虽然热爱教师职业，但其实也有不太适合的方面吧？），他爱他的学生们，他不仅在讲课时投入满腔热情，希望像斯隆当年点醒他一样去启发他的学生们，而且还经常在课后带学生们到办公室甚至到家里去讨论。
他对爱情也有强烈的追求。他的婚姻是个悲剧 ，但他在初次遇到妻子伊迪丝时一切也是美好的，短暂的恋爱时光也是带着青涩的美好（虽然有些古怪， 这古怪主要来自伊迪丝的态度和言行）。婚后感受到了妻子古怪的冷漠后，斯通纳仍然充满激情地做了种种努力，试图进行改善，看到努力无效之后才在无奈之下选择了放弃，沉浸在工作与书籍中。
后来，他还遇到了凯瑟琳。
斯通纳与凯瑟琳的感情，从表面看就是一段出轨偷情史，年龄相差也大，伊迪丝就说他都可当凯瑟琳的父亲了，但读到他们最终分手时，竟有些失落。因为书中把他们的爱情写得太美好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情感生活与精神生活的统一，可以说达到了令人羡慕的理想境界。而他与妻子的爱情婚姻生活又太奇怪太可悲了，完全是在表面上维持婚姻关系，这也更加反衬出他与凯瑟琳感情的美好。
斯通纳为什么不与妻子离婚而与凯瑟琳结合？有很多读者提出这样的质问疑问。他说做不出来——应该是指与妻子离婚，当时社会多数女人受再多教育也还是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伊迪丝银行家的父亲已经*并自*身亡，如果离婚她的生活可能很悲惨。而如果放弃一切逃走——相当于不离婚的私奔类似安娜卡列尼娜与渥伦斯基吧一一又会失去甚至毁灭自我，两人都会面目全非。
最后，斯通纳选择了放弃，许多读者对此不解或者谴责他自私怯懦，在此我不想作评判，我只是想说，斯通纳这样一个追求自我实现的人，对爱同样有强烈的追求和体验。
而其实，这种爱对于斯通纳来说，也是一种自我实现。
我一直以为自我实现追求的是一种成就感，局限于与事与物的关系，其实与人的关系也是一种自我实现。不仅亲和动机和权力动机强的人，在与人的关系中可以有很强的自我实现感，成就动机强的人如斯通纳同样能在与人的关系中体验到自我实现感。
爱人也是一种自我实现。自我实现不仅包括投入到某项热爱的事情上，实现自我，也包括对人的爱，爱某个人，也是一种自我实现。
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指出，人是一种意识到自我存在的生命，孤独感也由此而生，但人同时无法忍受这种孤独，如果他无法从这种孤独的监禁中解放出来，与他人或周围世界结合在一起，他就会疯狂。因此如何克服这种孤独感，是人类生存的一个基本问题，人们克服这种孤独有多种途径，一是不同形式的纵欲，二是寻找同一性，如很多群体行为，三是创造性劳动，人在创造性劳动中实现与世界的统一。弗洛姆认为前面两种方式达到的统一要么是暂时的，要么是假的统一，创造性劳动达到的统一也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统一，对人类生存问题真正的和全面的回答是要在爱之中实现人与人的统一。实现人与人的结合是人内心最强烈的追求，是人类最基本的要求，而这个只有在爱中才能实现。
弗兰克尔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中指出人生的意义可以通过三种途径去寻找，分别是：创造（工作，创造性活动）、体验（爱）和承受苦难。
他们都把创造性活动与爱视为不同的途径，创造性活动其实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合乎德性的的实现活动。
而从斯通纳身上，我发现其实爱包括自我实现，包括爱人与爱事，自我实现也包括爱，包括爱事与爱人。也就是说，其实，自我实现就是爱，爱就是自我实现。
这样说来，弗洛姆说的人类摆脱孤独感的后面两种有效的方法其实都可以归为一种，那就是爱。弗兰克尔说的寻找人生意义的三条途径也可以归为一条：人生的意义就是爱，有爱的人，有爱的事，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斯通纳在临终前对自己一生进行了反省，主要反省了激情，自我与爱。爱本身就是一种激情，实现自我就是爱，因此，他回顾自己一生的主题可以说就是爱，他说他曾把这种力量投到斯隆展示给他的知识中，也曾投到伊迪丝和凯瑟琳，还曾“以古怪的方式，而且在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的时候，把这种力量投到生活的某些关键时刻，也许投入得最充分”。
他认识到
“这是一种激情，既非心灵也不是肉体的激情，它就是一种综合了二者的力量，好像它们不过是爱情的材料，它的具体内容。对一个女人或者一首诗，它只是说：看哪！我活着。”
可以说，这句话是对爱，对爱包括爱人与爱事的一个生动描述。
至于幸福，有人说包括家庭与事业，有人说包括物质、情感与精神三个层面，还有人说幸福与三项事物有关：情感、理性、想象或者还要加上一条平安，更有人说幸福就是快乐……不管哪种说法，其实都可以归为一个字，那就是爱，有爱才有幸福。
无怪亚里士多德会说幸福就是合乎德性的实现活动，幸福是自我实现，自我实现就是爱，因此，幸福就是爱，有爱的人，有爱的事，人生才有意义，也才有幸福。
既然是爱，当然也就无所谓成功与否，只要你在爱，你就是幸福的，你就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