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秦钟

秋天来了，柿子红了，就像我心中的渴望，就像我淡淡的乡思，就像我存怀已经久远的牵挂和怀想。

我家乡在西安东郊，这里是全国柿子的主产区，古往今来，这儿有淡青、粉红、火红的柿子与高高矮矮漫山遍野满河满川的柿子树。一到秋天，这火红的柿子星罗棋布，迎风摇曳，枫树一样彤红的叶片灿若云霞，艳若桃花。就是家乡最靓丽的风景线，就是家乡的骄子与名片，也是家乡招徕外地客商孝敬远方亲人并用以炫耀自己的王牌。

我家就有好多棵柿子树，品种有：社火、瓜干、重台、火罐等，也有一树多种多果的。我父亲本来就是善于经营改良柿子的能人，他的主要职业是医生，业余时间也特别喜欢培育嫁接水果。比如：柿子、红枣，核桃，花椒等。因此，我家的柿子树核桃树总要比别人家多得多，到了挨挨挤挤无处安身，无处下种的可悲境地。因为，只要有点空地，哪怕只有一分半厘，几尺几寸，能够育下一棵种子，能够长出几枝嫩叶，父亲都愿意把它开发出来，种上各式各样的水果干果和浆果，柿子树就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种。

重台也叫半斤，柿子个儿奇大，每颗重约二三百克，是柿子家族中的王者。因为这种柿子果实中间紧有一条明显的腰带状褶痕，像两片磨扇互相重叠在一起，又像是谁在其中间勒过一条裤腰带留下了烙印，顾名思义叫做“重台柿子。”社火柿子个儿大，包皮厚，挂果稠密，成熟期较晚，而且多数果肉里边包含有柿子核，适宜于冬天收藏，也适宜用温水浸泡水暖一个晚上，除去苦涩怪味后再鲜食。瓜干柿子与火罐柿子，柿子个儿相对较小，呈现四方形或者椭圆尖顶形。其皮薄肉嫩，味道鲜美，小巧玲珑，结果稠密，成熟期较晚，其适宜于长期置放存储与长途运输。

瓜干柿子与火罐柿子，当柿子完全成熟，等待转成透亮如红灯笼，软化成充满汁液熟透了的西红柿之后再慢慢地品尝吸食，也可以盛装在相对密蔽的容器中保温催熟，还可以用香梨，苹果夹在中间进行熏蒸。这样加工出来的柿子无论从颜色，质地、味道与美观上都是柿中的上品，堪称一流。同时，柿子虽然属于鲜果，也可以在霜降之后采收，趁着柿子刚好成熟，形状完整，果形未倒，还没有变形软化，汁液饱满时再进行旋割切皮晾晒，等待柿子外部表皮全部结满了白霜状物质时再包装收藏，其色香味美，如糖果如蜂蜜，可以馈赠亲友，也可以收藏到几年以后食用或者作其它食品如月饼、蒸馍、蜜饯的填料都无不可。

别小看这红柿子，在饥荒的岁月，它就是救命粮，就是生命线，可以当作粮食充饥，也可以掺入麸皮稻糠用来食用。在荒年暴月饥寒交迫，吃豆渣、树皮草根干菜叶子充饥的年代里边，别说柿子这样的美味佳肴，就是又苦又涩的柿树叶子，红苕蔓、玉米壳、榆树皮也有人食用过。我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就吃过用玉米壳淀粉做成的馍馍，那是把干鲜的玉米壳用石灰水进行泡制加工，然后反复揉搓挤兑使其成汁液状，进行沉淀一定时间，取出来再掺入一点苞谷粉，上笼蒸馍，当时还觉得是十分地可口香甜，只是放冷却后，就如石头如砖块般的坚硬，其疏软的程度与味道也大打折扣。

这几年常常要回乡探亲，看望年迈的父母与饱经沧桑的故园，母亲少不了为我们珍藏下几种柿饼柿子。鲜食柿子要在通风的楼板上铺下几层柿子树叶，再放上新鲜的刚采摘来的柿子摆上几层，又铺又盖，薄厚均匀，又要避免老鼠麻雀的侵害，才能存放到第二年上市。最好还是珍藏成柿饼或者柿胡芦，才能长期保存。这样，在柿子采摘的时间就要多下点功夫：要精挑细选，用雕工般的技术旋皮、晾晒以增加其甘甜度，还要捂在盆罐里边吃霜，工序繁多，劳动量也不少。如果要是遇到霉雨天。这时候，因为空气潮湿，柿子被切割的伤口没有脱水硬化，就容易出现腐败变质。庄稼人，有的是晚上和白天，有的是无尽的爱心和骨肉之情，有的是艺术家般地想象与创造，只要是为了儿女和子孙，像酿造、像雕刻、像绣花一样，多么难创造的人间奇迹也可以创造出来。何况白生生、霜浸浸、甜润润的柿子柿饼乎！

记得家乡的秋天比新疆要来得要早点。

每当长风在暗夜里怒吼，在山岭坡谷间鼓荡，吹得屋檐下的茅草树枝在呜呜___嘟嘟___地鸣笛，吹得院子内的洋芋花海娜花耷拉下了脑袋，吹瘦了苍山，吹寒了绿水。这时，我与哥哥就要特别地起个大早，为的是赶在别人前边去到村前村后的柿子树下搂柴，同时捡拾苞米叶子与被狂风吹落的柿子与秋果。那时，我是一个再也不能瘦小的瘦猴子，穿着母亲为我制作的或者是哥哥退下来的粗布夹衣服，腰里紧着细草绳来抵御风寒，身上背着比人体还要大出多少倍的大竹筐，拿着搂柴用的竹耙子活像个小猪八戒就摸黑出发了。

说起搂柴，其实只是野鸡占坡式的划分势力范围。我与哥哥分头行动，把好多树叶堆积丰厚地方的柴草用人工翻卷到一块，卷成坡梁或者堆成尖堆，因为这些活路要赶在上学之前完成，所以只需要带回来一大筐就行了，剩余下来的要等待中午或晚上处理也行。

对于柿子这果中的珍品，即使到了新疆，我也没有少琢磨它，研究它。我曾经在农场的菜地果园里边试种过多少次。按照父亲的经验：先是从老家带来软枣种子播下，再浇水灌溉，施肥除草。树苗还是长出来了，可是，只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里干旱缺水，眼看着小树苗长成半尺来高了，正需要水分和养料，可是，天上不下雨，地上一片盐碱花，要等待叶尔羌河出现洪峰，那还得耐心地再等到高温炎夏六七月的来临，巍峨的昆仑之巅有了高山融雪，河水才能上涨，大河没水小河干，等到大河水满时小河也不一定来水呀。这样如此反复几个月下来，小树苗终于挺不过了，在饥渴与困窘中被晒成了干柴一把，我的希望也彻底地破灭了。经常接触园艺工作者，才知道“橘逾淮则桔。”新疆南部气候寒冷，冬天气温偏低，即使有了树苗也不可能顺利地越冬的。我也到处询问打听，终于也发现了几棵栽种在别人家院子的小柿子树，勉强可以成活几年，但是等不到果树挂果子也会呜呼哀哉与世长辞的。

在构建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的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但可以吃上祖国各地出产的特色水果如猕猴桃、荔枝、龙眼，还可以吃上我们家乡的特产___鲜柿子了。只是这些稀罕物品，在我的家乡是可以随意品尝赠送的，即使今年上市价每公斤也只有六毛钱许，可是，在边远的新疆南部，它的价值居然飙升到每一颗一元钱，价格居然翻出了接近十倍。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吃到新鲜可口的果实，享受到这人间至福，这也是我们瓜果之乡人的运气和造化呀！

今年，我在喀什儿子家养老，消度风烛残年。几乎过不了几天就能吃到家乡出产鲜红圆润的甜柿子，只是瓜干与火顶柿子太娇贵，运不到新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看着非比寻常又大又红的甜柿子，摩挲着果实，品尝着滋味，品着浓浓的山野乡情，我好像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边，回到了甜美幸福的童年往事。

这几天，我会经常地坠入梦河，梦见自己儿童时的顽皮，梦见家乡漫山遍野的柿子树。这是个美好的夏天，我们几个小朋友把柿子树当雨伞当房屋，在它硕大的枝桠上玩游戏，在它的浓荫下边乘凉说曲子翻交（几种小游戏）。树上开满了精致的柿子花，是四棱形的，像个小小精致的花帽，我们把它串起来当作装饰品戴在喜鹊和小梅的头上脖子上；柿子眨眼间长大了成熟了，我们几个小男孩每人都摘下了一大堆软蛋柿，还有最甜美的老鸦嗛（被野鸟啄过的），我把最鲜红透亮的那颗分给了喜鹊，因为她答应将来长大了，要我带她一起入洞房，她会做我的新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