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有青苔的污水管/崔斯也
妻子又气又无奈,但她也强调“我们家老头,军人出身,特别正直的人。他想*事儿,我都不拦着。”
只是偶尔埋怨“我这辈子没跟他享到一点福”:“当初搞对象的时候,我这些亲朋好友没一个同意的,他在抚顺没有家,又穷得叮当响,要是现在的女同志,谁能跟他?但我觉得对我好就行了。我们在一起快四十年了,从来没有互相骂过。”听妻子说这些时,刘富坐在一旁,只是笑。
除了修桥,刘富还把从小区到河道的路也都修整了一遍。
因为这一处河边没有规划建设,小区后面本是一片荒草地,刘富慢慢铲,弄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过河之后,上岸的一道坡路很陡,冬天结了冰很难走。他在旁边又开出一道缓坡,每次下完雪,他清晨四点出门,把一路上的雪扫掉,再撒上沙子防滑。
七、八月的雨季,水位涨高,经常没过桥面。刘富就在桥的两端各放一双胶皮靴子,一边的人穿着走过去,另一边再穿回来。
只是每个夏天过去,水常常带着树枝一起冲下来,把桥冲坏。
刘富放在桥边的扫帚/崔斯也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刘富的体力也不如以前。他在2017年得了胆管结石,住了几天院。后来修桥时候也经常疼,疼了就吃止痛药。
刘富并不知道他的病转成了胆管癌,但他拿不出十三万手术费,且手术风险也很大,于是夫妻俩选择放弃治疗,每天出门锻炼,从早走到晚。
当时医生说刘富只能活三到六个月,但没过多久,刘富就又开始修桥了,一直修到了现在。
“我就是吃饱了撑的”
桥给居民们提供了实实在在的方便,除了山水家园的居民,附近其他社区的人听说这边有了一座桥,都从山水家园的北门横穿到南门,再从桥上过河。
从桥上经过的行人/崔斯也
2020年10月,全新的钢板桥再次修好。
刘富到桥边观察了几天,每天至少有一千人从他建造的桥上路过,他觉得很有成就感,“方便大伙儿,也方便我自己。”
但不是所有人都感谢他,起初甚至有人觉得他不正常。总有路人看着站在河里挖石头的刘富,轻佻地问:“你这老头,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我说对啊,我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明年坏了,我还修。”
刘富每个月有一千多元养老金,这几年每次大规模修桥,都要搭进去至少一个月工资。
买材料的钱都是他自己掏的,沙子里要混上水泥才坚固。他买了二十袋水泥,每袋十七元,堆放在小区后门,结果第二天就少了两袋。
2020年10月,刘富本来打算和往年一样翻修冲毁的桥,他购置了很多木板打算做桥面,但在准备上桥面的前几天,小区里四个邻居在小区中间的广场组织众筹,筹到的钱打算给刘富修桥用。
刘富知道以后赶紧拒绝,但邻居热情高涨,他只好说:“非要捐钱你们自己拿着,千万别给我。”但捐款结束当天,他还在河里修桥,钱就被送到了他家。
组织捐款的小广场/崔斯也
邻居们把三千多元钱强行塞到了刘富妻子的手上,老两口开始发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三千块钱。
“给我的压力太大了,我不想把钱自己留着。”最后刘富决定换掉原本准备的木板桥面,改成更坚固的钢板。
他到市场选好钢材,找人焊了一块一米五宽,十六米长的钢板,准备做桥面。
又买了几根防水木,在桥的一侧用钢丝固定绑好了一排栏杆,让老人小孩可以扶着过桥。总共花了三千多。
安装钢板桥面的当天,货车开不进河边,而他自己搬不动上百斤的钢板,自发而来的六七个邻居一起帮他把钢板抬到了河面上,但没有人肯下水帮忙装钢板。
刘富的妻子当天准备了好几双靴子,一直问着谁能搭把手,却始终无人响应。最后,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邻居穿上靴子,下了水。
如果没有捐款的事情,他可能只是像往年一样,把木板铺好,如常进行维护。后来这些木板被他铺在了桥两边的路上。“本来就是个想方便大家的事儿,我不能让人觉得我在挣人家钱吧?”
但还是有人因此说风凉话,光是刘富听到的就不少——有人在捐款第二天就把捐款箱踢倒,“这都捐几万块钱了?还捐呢。”也有人过桥时幽幽地说:“这桥我还捐钱了呢,就修成这样啊?”
有陌生人甚至到刘富家里敲门,质问道:“桥就是你修的啊?这是违法的,不拆了的话你们两口子都得被抓进去。”
妻子觉得很气愤,但刘富拦住她,没跟对方吵架。
虽然没起冲突,但刘富因此焦虑了很久。他经常梦到半夜有人喝醉酒,从桥上掉下去,然后找他要钱。
他看到骑摩托车过桥的人也总是担心,一方面是怕桥的承重不够,造成损坏;另一方面,如果骑摩托的人不小心掉下去,他还得担责任。
捐款结束后,刘富曾经想过把捐钱的名单写在红纸上贴出去,“因为有的人说捐了,其实没捐,又老拿捐钱说事儿,我就想公布出去,谁捐了,一共多少钱,我也问心无愧。”
但后来,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到刘富家,劝他不要这么做,因为名单一旦贴出去,可能招来没捐钱的人的反感。
老太太年轻时做过老师,她用毛笔给刘富写了一张巨大的感谢信,贴在桥附近的河堤上,字迹工整。她每次见到刘富,都会亲切地喊一声“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