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经常回忆往事的时侯，也许你真的老了。
没事的时侯，常常发呆，这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往事来，有时是从刚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的。
人的记忆有早有晚。我的记忆太慨是从一岁多开始的。这里不是表白我的大脑发育有多快，而是身体某一部位在受到伤痛之后，此时大脑中已经刻下了难于忘却的记号，这时，记忆便产生了。
一岁半的时侯，刚学会走路，（妹妹比我小两岁，那时还没出世，父母认定的）。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象是阴天，刮着风，感觉不是太冷，天气混浊浊的没有太阳，按现在的说法是沙尘暴。那天吃过早饭，爷爷，父母都上工去了，姐姐也出去玩了（姐姐比我大四岁），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些，吃的什么也不知道，家人的概念都是摸糊不清的。只有奶奶的印象深点。
奶奶老了，怕冷，一到冬天就把火笼子（一种土陶)，火盆总燃，这样手脚就不会冻了。
那天早晨，厨房里总着一个火盆，是一个旧瓷盆，里面装些碎柴沬，然后从灶里掏些未燃尽的火灰复在上面。奶奶洗碗的时侯，我的右手棉衣袖被火盆点着了，直到烧到了手才知道痛，奶奶双眼失明，等把火灭了，手也烧得不轻，那时只知道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中午，爷爷，母亲父亲都回来了，看见我手烧成这样，母亲好象没说什么，爷爷和父亲却发了很大的火。父亲骂奶奶是瞎堂客，还动手打了奶奶。奶奶吓得直后退，什么话都不敢说，奶奶是脚小，几次差点摔倒。随后父亲把我抱出门，去龄居家要了狗油溥在手上。满手的浓泡，钻心的痛，至今记忆尤新。打那一后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父亲要骂奶奶，打奶奶。这难道是奶奶的过错吗？既使是，也不该这样。到后来不管父亲如何痛我，喜欢我，但心里总有一个梗，甚至讨厌父亲，觉得父亲没有母亲亲。
奶奶是爷爷花钱买的，也是爷爷娶的第四个老伴，爷爷的命硬，克死了三个奶奶。第四个算是寿终正寝，她活了七十多岁，比爷爷先去两三年。
奶奶是在一个秋天的中午死的。之前她己经卧床一月有余了，死的前几天已茶水未进了。
那是一个中午，一家人正在吃饭，忽然间，奶奶房里发出“咚”的一声，父亲说:“走了”，随既放下手中的碗筷，到里屋去看，不一会就出来了，嘴里说道:“死了”。当时记得他的表情很淡定，爷爷也没说什么，就象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一家人继续吃饭，饭后，父亲出门了，他是去料理奶奶后事了。母亲也把碗筷收拾干净了。
过了一会家里开始来人了，我知道那是父亲请来帮忙下葬的人。那时是土葬，死后装入棺材，要十六个抬着，还有洒钱的，收敛的，支事的等等。
来人都带着家什。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扁担，有的带着绳索，有的抗着扛子等等。不一会功夫，院子里挤满了人，过了一会姑姑姑父也来，姑姑从大老远就开始哭了:“我的遭爷妈呀！我的化不着的娘呀！”一步一踉跄，好不悲哀。两个大妈听见哭声，迎着姑姑也哭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好了好长时间，帮忙的都是男人，只管喝茶抽烟说话聊天，没有一个上前劝说，两个大妈的嗓子哭哑了，姑姑差点晕倒，母亲忙着烧火做饭，也顾不了这么多，直到外面有人叫喊，母亲才放下手中活计，从厨房里走出来，开始劝大妈姑姑不要哭了，两个大妈见母亲来劝，过了一会就没哭了，只有我那姑姑怎么劝也停不下来，我那姑姑懂得感恩，姑姑一点一点哭诉继母的往来，如何痛爱姐弟两个如同亲生，如何体贴爷爷照顾全家，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沥沥在目……，打那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日夜照护我的奶奶不是自己的亲奶奶，也知道了爷爷总共娶了四个奶奶。
爷爷娶的第一个奶奶姓赵，生下姑姑一年后就病逝了，后来又娶了姓肖的奶奶，生下父亲不久又去逝了，再后来，爷爷又娶了姓李奶奶，姓李的奶奶没生育，不久又去逝了，第四个奶奶姓胡，也是最后一个奶奶，姓胡的奶奶娘家是胡家湾的，嫁在杨旗岗，家境不错，有些田产，只可息不能生育，后来得了眼疾，又瞎了双眼，从那以后越发不受家人待见，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遇上了爷爷。
那一年，爷爷在她家做裁缝活，由于活多，要做些时日，交谈中，主人也知道了爷爷的身世。爷爷兄弟四个，排行老四，小时侯出过天花，脸上留下很多麻点，后来人们称为“麻四爷”。
爷爷命苦，孤身一人，领着一儿一女，渡日艰难，家中田地不多，只好跟人学艺做了裁缝。这样免强可以度日。出师后，自然要去寻点活做，这样，问题来了，姑姑和父亲年龄还小，出门时儿女总得要人照看，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我的头一个大妈。
大妈姓郝，（娘家是现在本村四组的），大爷家的长媳，善良贤惠，比爷爷小不了几岁，只因过门后一直未生，这样一直不受大伯待见，那时大爷，二爷，三爷早己过逝（二爷三爷没有后人，爷爷和大伯一直在一起过，没有分家，直到后来父亲成家了才分开），爷爷自然成了一家之主，每当大伯大妈发生冲突时，爷爷总是护着大妈。大妈心善，视姑姑和父亲如儿女，这样一来，爷爷每次出门就放心多了。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有几亩地，平时大伯卖包子也能挣点钱，只因大妈多年不生，大伯心生怨烦，后来就沾上了赌博，再后来赌隐越来越大，赌到最后连卖包子的竹蓝都输了，没办法，只好跑去当兵，几年后，大伯回来，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大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妈休了，（后来又娶了现在的大妈，再后来有了大哥，大姐，二哥和一个妹妹）。
大妈被休了，娘家回不去，这样由爷爷作主，给大妈又招了上门女婿（邻村的，和爷爷同姓，这样也就省去了改名换姓的麻烦），大妈有了新的家庭，一年后生了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也是我最大的哥哥。
父亲十二岁就成婚了，成婚之前一直扎着小辫，结婚那天，把辩子剪子，用一块红布包着扔到河里了，这种作法不知有何讲究，说法很多。
另外，父亲还扎了耳孔，戴有耳环，脖子上有万年箍，有手镯，都是银制的。直到今天父亲去逝好几年了，母亲一直把它放在老木箱子里，我问母亲，父亲小时侯为什么要女孩打扮，母亲说:这样好养。这是母亲的解释，我也只好相信罢了。
母亲比父亲大三岁，是爷爷给父亲定的娃娃亲，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事实确实如此。
母亲贤惠，善良，勤劳，上孝父母，下爱儿女，对父亲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这样也惯怀了父亲，直到后来父亲开始放荡，到了对家不顾不问的地步，母亲都没说过父亲什么。
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母亲一身操劳，毫无怨言。
白天，母亲上工挣工分，收工后喂猪喂鸡，挑水洗衣，烧火做饭，家里一切事务都是母亲一人承担。父亲在大队做事，很少在家，由于家里地方小，人口多，母亲生下我之后，又生了两个妹妹两个弟弟，人多地方窄，父亲没地方住，只好每晚在大队过夜。
每到夜晚.，父亲走了，煤油灯下，火苗照映着母亲孤独的身影，拿鞋底，缝补衣裳，直到深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重复着手中的活计，从来没有停歇过，到了冬天，母亲的双手裂满了口子，为了一家人生计，母亲再苦再累也没有半点怨言，只要一家人不冻着饿着，母亲就开心幸福。
好多年来，父亲一直都是这样，晚上在外休息，白天一日三餐在家吃饭，饭好了回来，吃饱了，碗一放啪啪屁股就走人了。
姐姐从小就很懂事，知道孝敬父母，也很勤快，这应该是来自母亲的遗传。梢大一点，没有谁教都知道帮忙给母亲分担家务，打柴，烧饭，割猪草，挖菜圆，拿鞋底，做衣服。
姐姐也很聪明，好多事一看就会，学习也好，七七年恢复高考，那时姐姐高中毕业己两年了，头一次就考取了中专，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靠本事考起的中专生。父母高兴，脸上也有光。再后来妹妹也考上大学，在那时，一个学校能考上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要说比着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儿女们都大了，母亲的苦日子也到头了。
一个给母亲看相的说：从娘家到姨家，人人都说你成不了一家人家。如今笑话你的人不如你一家。
母亲的养母是自己的亲姨，那时外婆生一个不成，生两个也不成，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引子压子，（这是当地的迷信，引子压子日后生的才能成，直到今天还有这种说法)，说来也巧，自从母亲到了姨家之后，外婆既然真的生一个成一个，到后来就有了两个舅舅一个姨。
自从外婆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母亲的苦日子就开始了……，小时侯，只要我们兄妹几个围在灯下看母亲做针线的时侯，母亲都会提起。
母亲的亲妈，家境贫寒，母亲出生后就没奶水，眼看就要饿死，没办法只好送人，那时外婆也正想领养一个孩子，就这样还没满月的母亲就到了姨家，姨家家境好些，但就是舍不得吃，省下钱来年年买田，（到土改时已置了十几亩田地，土改时全部充公，辛好那时外公没请长短工，要不然在土改时就要划成地主了)。田一多，母亲就辛苦了，家里的大事小事，只要能*都得干，只要一有懈怠，小姨就会告状，母亲自然就少不了外婆的打骂。
母亲小时侯定的是娃娃亲，（旧时称拉娃娃八字)母亲比父亲大三岁，直到十五岁才过门，那时父亲还是个小孩，什么也不懂。
母亲先后生了九个孩子。头两个都是男孩，由于那时生活艰苦，没有吃的，两个哥哥生下没有奶水，没有多久就夭折了。五九年又生下姐姐，那时日子照样艰苦，在没有奶水的情况下，姐姐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两年后，母亲又生下一男娃，快到一岁时又夭折了，到后来就有了我。再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两个弟弟。
几十年过去了，母亲老了。虽说儿孙满堂，平时也只是孤独一人守着家的房子。只有到了过年，儿孙们从四面八方回来了，这时才是母亲最高兴的时侯。
有时我想，母亲还能培我们过几个年？过年后，我们都不愿再离开母亲。生活的无奈，让我们不得不又离开母亲，母亲在，家就在。
愿母亲长命百岁。儿孙们爱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