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每年端午节，我总要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我们过端午的往事。

那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花钱去买粽箬，所以都去山上釆粽箬裹粽子。

早在端午节前，母亲利用生产队出工前的早上和收工后的时间去采粽箬。芦苇叶、毛笋壳也能裹粽子，但芦苇叶小而狭，且大小不匀，裹粽子相当麻烦。毛笋壳又毛又硬，除了裹起来费事外，糯米粘在笋壳也舔不干净。

母亲把粽箬采回家后，一张张叠齐，用稻草捆起来，挂在柱子的钉上，等待凉干，干透后的粽箬裹出来的粽子，才没有青草味。

小时候的端午节一清早，就被打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是二哥林文在打我和三哥瑞文的屁股，叫我们起床帮母亲干活，我揉了揉眼睛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清晨早起的母亲早巳将裹粽子的馅料备好，正在洗粽箬，两个哥哥吃了点粥后去帮母亲洗粽箬，我磨磨蹭蹭地假装洗脸，其实盯上了包粽子的馅料。

昨夜睡觉前，我看到一脸盆浸泡了的蚕豆,那是准备用作裹粽子的馅料，已经烧好，肯定是母亲昨晚开了半个通宵剥好的。父亲在上海工作，家里所有事都得母亲一个人打理，确实挺辛苦的。

待两个哥哥出去后，我就吃起馅料来。馅枓烧得很透，捣得也均匀，而且相当甜，我吃完后又怕母亲看到要凶我，便用袖子把嘴巴抹干净后，再出去。

两个哥哥盯着我脸上看，我摸了一下嘴巴，原来嘴上没擦干净。过了一会，两个哥哥也回厨房了，好长时间才出来。

我们接手洗粽箬后，母亲拿一把整理好的稻草回厨房去裹粽子，只听到她在里面说：“你们这几个瘟小朱(乡音即小孩子)吃掉了那么多馅头”。

我进厨房一看，确实少了很多，原来哥哥们进厨房，也是为了偷吃馅料。

母亲将头一锅烧好的粽子捞出来放到篮里，我从母亲背后伸手抓了一只，谁知粽子相当烫，烫手捏不住，结果掉到地上。我赶紧把双手往耳朵上捂，母亲以前告诉过我们：“手被烫了赶紧去捂耳朵。”我试过几次，这办法灵光，看到我的窘态，两个哥哥在旁边直笑。

待粽子稍微凉透一点，我们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了一只又剥一只。母亲说我们像饿煞鬼投胎转来，我们直吃到敲肚皮为至。

粽子裹好后，母亲搬出一捆捆早已晒燥好的草料，一样一样指着告诉我们：“这叫艾草，这是菖蒲草，这种叫蚊子草。”

母亲边说边从各种草料中抓一撮，扎了好几把，然后站在凳上挂在前后门框上，这是蚊虫毒蛇就会避而远之。

端午节那天，村里每家每户都要在门上挂上这几种草料，还要在屋里和猪羊棚里熏烧。

门上挂完后，母亲又把几种草料加上雄黄裹在一起，捆了二大把，再浇上黄酒，放在屋内和猪羊棚内点燃熏烧。由于草料裹得紧又浇上黄酒，所以草料尽冒烟不发明火，熏得满屋烟雾缭绕，睁不开眼睛，但气味相当好闻。

熏完草料后，母亲又在屋内，沿墙根撒上一道石灰，边撒边说，天气热起来了，蛇虫百脚要爬进屋来伤人，撒上石灰后，它们就不敢爬到屋里来了。她强调，“只有在端午节这天撒石灰最灵光。”

那天相当炎热，母亲干活时，不停地往脸上擦汗，结果成了大花脸，头发也乱了，

中午小菜相当丰盛，有黄鱼、黄鳝、黄泥腌鸭蛋、黄瓜，加上黄酒，称为五黄。还有咸鱼鲞、白水焐肉蘸蒜头，母亲在烧菜时，往每个菜中都撒上一点小葱和蒜头，对我们说：“你们今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要记得，孩子上学第一天和每年端午节一定要让孩子吃点鲞、蒜和葱，这样小孩就会样样想得到，处处算得准，也越来越聪明。”

我想，难怪我上小学头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时，住在街上的继娘守在路口等我吃饭，还尽往我碗里夹鲞、蒜和葱，原来是这个道理。

知道我们兄弟几个都不会喝酒，但母亲仍往我们碗里倒上点酒，“今天是端午节，喝点雄黄酒，不仅能去湿，还能辟邪。”

当雄黄酒喝到嘴里时，辣得我直吐舌头，我用手当扇子拼命地扇，再看哥哥们也在吐舌头。

午饭后，母亲把特意留下的艾草、菖蒲、蚊子草加上雄黄和黄酒放进锅里烧，烧出的汁水让我们洗澡，“端午节洗了这种水的澡，夏天就少生疖，不生疮，即使被蚊虫咬了也不会肿不会痛。”

两个哥哥自己动手洗澡，最后轮到我。洗完澡，母亲要往我们额头上点雄黄，两个哥哥比我大好几岁，嫌难看不肯点，我不嫌难看，所以母亲只给我点上了雄黄。

我照着镜子，觉得也蛮好看，便走出门去显摆起来，结果看到不少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额角头都点上了雄黄，有的人身上还背了只黄布包。

后来，母亲把我偷偷拉到门角落，塞给我两根猪尾巴，让我在角落里躲着人吃。我想我是末拖儿子，所以，母亲特别宝贝我，猪尾巴只给我一个人，瞒着两个哥哥。

猪尾巴没有切断，用盐水烧熟的，吃起来很香，我一口气就吃光了。

第二年端午节午饭后，总不见母亲给我猪尾巴吃，便开口向母亲讨。母亲告诉我，“你睡着时，有嚼牙齿的坏习惯，所以才给你吃猪尾巴，而今你嚼牙齿的毛病好了，还吃什么猪尾巴，两根猪尾巴要一块多钱。”

我才知道，在端午节这一天，吃猪尾巴是个治疗睡着嚼牙齿的民间偏方。

下午，母亲让我们偷偷去爬门牚(音：拴)，说这样才能长得高，但千万别让人看。于是，我关上大门，抓住门牚一级一级往上爬，一直爬到门顶，一边爬，我心里还在想，以后万一长得像门那么高，不是连家门也进不了吗？

我和二哥都长得比较高，大概都是爬了门牚的结果，这方法母亲肯定也告诉了大哥和三哥，可他们都长得比我们矮，可能是由于他们懒得爬门牚的缘故？

后来，我结婚生孩子后，也让两个儿子在端午节这一天背着人去爬门牚，他们真的身高都长到一米八以上。

母亲离开我们已20多年了，但每到端午节，我便不由得想起她带我们过端午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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