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春暮

五代 李煜

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杏依稀香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今译

仲春的夜晚，我一个人在池边的亭廊上散步。时节才过清明，我已经在感伤春光易逝。池塘里传来数点雨声，那是天上稀薄的几朵微云撒下的，轻软的春风吹过，雨声消失不见，朦胧的月光便洒下来。

桃花和杏花已经凋谢，但那撩人的暗香依旧浮动在这亭廊。那不远处的秋千上，是谁在轻声欢笑。我这小小的心间藏着千头万绪的思念，人间繁华，却没有一处可以容纳。

赏析

这首词是表达想念的，是在做着别的事情时突然想到她，然后不自觉得笑了的那种想念，是那种薄薄的、淡淡的、浅浅的想念。你能从这首词中读出恋爱刚开始时的味道。所以我说，后主这首词，有一种化了淡妆的少女气质，没有一点浓烈的气息，正所谓“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欢喜。

首句交代时间和场景，先把“无事可以做，所以想到你”的美妙氛围烘托出来。“遥夜亭皋闲信步”，遥夜，很多注释中说是夜未深但也不是傍晚时分的样子，我们姑且认为它是晚上九点以后吧。亭皋，水池边的亭廊。你看，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如果不能和爱的人谈情说爱，岂不是太过浪费。于是接下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就因为爱的人此刻没能和自己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就生出了这等春天将逝的感觉。什么样的人会觉得春光易逝，我想可能就是刚刚恋爱的人吧，他们会觉得多少的春光都不够他们在一起的，你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吗？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这两句是对这种清幽环境的进一步描述，仲春的夜晚，我在池边的亭廊上散步，想你，忽而池塘中有几点雨声，那是天上稀稀散散的几朵微云撒下的，微云就着轻软的春风，从那明镜一样的月亮边飘过，这几点雨声也就消失不见了。我不禁感慨，这云雨就像你我，才相遇不久，即要匆匆分别。这两句的气质很清新淡雅，有点东坡那句“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的意思，你看那雨也不大，风也不大，月也朦胧，云也朦胧，一切的意象都是清浅的样子，都是我思念你时看到的，我也仅仅是在思念你。

“桃杏依稀香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桃花和杏花都凋谢了，但那花香还长久地散在这亭廊边。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秋千那儿，传来几声欢声笑语，难道是你在那里荡秋千吗？这句的意象可以使你联想到《甄嬛传》里甄嬛和雍正皇帝在梅园初相遇时的景象，那是一种期待已久的邂逅，你心里好像预感到它要来，但是当邂逅真的来临时你却仍然没有准备好。这就像爱情，在它将要发生之前，你能很强烈的预感到它的到来，这可能就叫作悸动。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最后一句才把主题给点出来了，上面那么些话语，都是为着这无端的相思而来啊。我心间这小小的地方，住着千头万绪的相思情意，人间繁华，却没有一处可以容纳。

这首词是后主前期的一首小词，表相思，你可以单独拿来欣赏，也可以和后主的另一首《菩萨蛮》放在一起，这首《蝶恋花》和那首《菩萨蛮》就像一出爱情剧的两幕，这首表相思，那首表相见。《菩萨蛮》中的意思是这样的：（以女方视角）在一个花明月暗的晚上，天空中笼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今晚我要去后花园中那片花下见我的情郎。我怕被人发现，于是手里提着我的金缕鞋，只穿着袜子、弯着腰，从那厢房下的台阶上轻巧的走过。在画堂南畔，我见到了在那等着的情郎，一下就扑在了他的怀里。刚才过来的时候提心吊胆，这会儿在他怀里我仍然心里微微在颤。我出来一趟不容易，郎君一定要好好把我爱怜。

所以，这首《蝶恋花》和《菩萨蛮》适合放在一起，像是一个爱情故事自然而然的发展，全看你自己心里有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