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海

去年5月，我受邀出席高中母校的18岁成年礼仪式。一位家长代表对儿子说：“你智商很高了，学习成绩很不错，你差的是情商。你插上智商情商的两个金色翅膀，就能成为国家和社会栋梁。”我忍不住作了纠正：同学们的智商与情商高，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智商情商高的同学法商、德商低，缺乏规则意识，仍很难成为国民表率、社会栋梁。实际上，法商低、智商高的人对社会危害更大。君不见，那些落马的官员与商人，哪个智商与情商低？

我给企业界做商法讲座时，一直希望企业界培养四商合一的高管团队：要有创新的智商、受人尊重的情商，也要有自觉信仰与敬畏法律的法商，更有真诚践行同行业最佳商业伦理的德商。既然普通百姓、公务员和企业家要有法商意识，从事法治工作的法律人当然更应率先垂范。问题是，法律人是否在走向法律岗位的一刹那，就自带法商基因的光环？近年来政法系统在反腐倡廉与扫黑除恶过程中出现的个别害群之马，说明法商意识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先天基因，而是需要后天历练感悟以及持之以恒的内心信仰、思维方式与生活方式。

人类是渺小的。人们需要敬畏心，要敬畏自然规律、法治规律、科学规律与市场规律。法律不仅值得被敬畏，更值得被信仰。法商思维的首要环节是从内心深处信仰与敬畏法律。法律人不能把法律看作一个饭碗，而应把它看作强大的内心信仰、入脑入心的思维方式与须臾不可离开的生活方式。法律信仰的最高境界是，失去了法律信仰，就会六神无主、发慌难受。信仰法律的核心是崇法、尊法、敬法、爱法、信法、亲法、近法、学法、畏法、遵法、重法、守法。法律不能被亵渎，不能被滥用，不能被践踏。

法商思维不是消极避世的思维，而是积极作为的思维。仅仅信仰法律还不够，弘法、普法、护法、用法，人人有责。当我们平心静气地运用法律思维去思考与解决问题时，就很容易消除分歧，凝聚共识，化解矛盾，促进发展，深化改革，维护稳定，增进公益。法律是最美好的标准化语言，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因此，稳定、透明、公平、安全、诚信、可预期的法治化营商环境本身就是先进的生产力。

法商思维要求人们自觉认知法律风险、捍卫法律价值、遵循法律原则、善用法律逻辑、定位法律角色、梳理法律关系、寻求法律方案、发现法律智慧、注重法律细节、遵守法律仪式。其中，自觉认知与管控法律风险就很重要。俗话说，无知者无畏，富贵险中求。此处的“险”就包括法律风险。我们每个人都处于高风险的社会、世界与时代。因此，要居安思危，三思而行。对企业家而言，首当其冲的法律风险就是，防范商业模式本身的法律风险。有些野蛮生长的企业重创新轻诚信，重发展轻规范，重快捷轻安全，重效率轻公平，一旦有市场上的风吹草动，就会陷入法律漩涡。虽然很多企业付出了高昂的法律风险学费，但仍有很多企业与企业家执迷不悟。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