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树花语是别离

我是在你离开之后

才发现命运布好的局

阴差阳错

2013年的尼泊尔，蓝毗尼。寺院住着待了一个星期的人，宽袖子，胖裤子。谁也不知道他来干嘛。

不过这里多的是无所事事的人。他们的无所事事，也带着百无聊赖的空，因着在寺院的缘故，这空洞里更有禅意的放下与舍得。

如果勇敢是一往无前，她还能走多久呢？

不。勇敢不是一往无前的冲劲，是知后退。到了明知道不可前进的地方，他会自动自发的往后退。

这是你家老金的自救吧？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不是我家。短头发的女孩摇了摇食指。

是的，不是她家的。

如果仅凭喜欢便能占为己有。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彼岸。

都是到不了彼岸的人，才会如此渴望彼岸。而事实上，湍急的河流淹没了太多人汲汲难寻的回忆。

你想忘掉的那个，才是真实的你自己？

那你呢，你想忘记什么？

两个人的对话，常常是以这种无厘头的问话开始。

一个无缘无故问，一个不明不白答。

通常是在太阳底下坐了一天，忽然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个思考。

幸好有可以相互讨论的人。

我喜欢他，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短发女子望着屋顶上的太阳，我喜欢我喜欢，主语是我不是吗？

她没有回话。主语是我。可这句话里包含了两个身份。我与他。

你知道什么是念念不忘吗？她还是不想结束。关于那个男人，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总能找到切入点。

勇敢是一往无前，后退是节节败退。越挫越勇是始终惦记。悲剧。

她用一个词形容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有时候我多羡慕你。她看了她一眼。

园子里的菩提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还绿着。她走过去捡起来。她还在羡慕她。

像你这样多好啊，没有感情牵绊，没有家庭牵挂，一个人才可以万水千山走遍，看尽世间美景。而我呢，离了婚还是忘不掉他。我从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那又怎样，反正最后要嫁给他的也只能是我。

她低下头去，菩提叶上爬了一只蚂蚁。她把叶子折成梯子的弧度。

可是我没有想过结了婚还会离婚。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勇敢，我不怕他心中有别人，我不怕他不爱我。

你要的不过是拥有。她抬起头来，菩提叶子绿得实在灿烂，为什么这个时候掉落。她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或许从来都没有真相这件事。

是啊，所以我放不下。她咽起眼泪，我到现在也放不下。

她不再说话。她也不再说话。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需要多久，一片叶子的出生到结束呢？

生命是生生不息的流动，也是渐渐枯萎的消逝。没有人想过这寻常的一天会有什么惊天动地。

两个人坐到寺庙一楼的走廊长凳上，已经敲了一遍钟，快到开饭的时候了。

各个国家的旅行者、迷途者、寻道者都从楼上、外面赶过来。她摆着双腿，把两只手压在屁股下面。

一心一意等待一项事物的时候，措手不及的命运像是来开玩笑。

你说那个人是韩国的？

不知道。她也摇头。

如果没有后来的种种，一切仿佛就是刚开始的面貌。

她始终没有告诉她她喜欢他，她也没有告诉他她喜欢他。

旅行者的停泊不过是休憩，为了日后更久的长途跋涉。不远万里，追逐的也是一个真相。

夜色里，众人在草丛间看到星河无双。是灵动的，闪着翅膀扑棱扑棱的萤火虫。时间仿佛凝固，可时间从不会凝固。

在偌大得如同园林一般的旷地看野生动物。用熟悉的中文沟通。老金不再是耳边的口口声声。她也学会了忘记。

寺庙门口的盛开花树每天每天吸引着远道而来的游客，纷至沓来的脚步在树下停驻，用相机卡下一个永远。那焰火一样的红色，那遥不可及的似乎通到天畔的烈焰，是普普通通的花朵。她仍然在地上找落下的菩提叶。

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他在过怎样的生活。短发女孩带着笑疑惑。这问题没人能替他回答。

再见还是朋友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朋友又如何。恋人又如何。夫妻又如何。一切的流动都无终止。一切的变卦才是万象的始终。

他走了？

看到她点头，她骂她傻。喜欢怎么藏得住。

喜欢一个过客吗？

谁又不是谁的过客？

人生不是旅途。她反驳她的话。人这一生如果是旅途，那出生就是为了死亡吗？

她卷卷自己的发，才发现一个星期前已经剪了，绕了几圈觉得没意思，把手放到空气里去感受不存在的虚空。

他对你说什么了？她开始好奇他临行前的话。特地跑到她的房门前，在一楼的花树下，他仍然站住。

她想知道，因这好奇能让她遗忘。遗忘自己许多不能够的事情。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记忆。

保重。

就这样？

她不信。

她点头。

我有时候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认识老金，现在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把头发剪短，变成洒脱的自己。却也只是个给自己看的假象。假象你知道吗？假象就是你跟他。他为什么要特意过来跟你说保重？

他跟其他人也说了。

她望了她一眼，老金没有喜欢我，他也没有跟我说。

她头一次接不上她的思路。

她与他认识不过四天。她与她认识已有一周有余。

说出来的不一定是事实。说出口的喜欢也不一定是真相。她好像陷进回忆中，可我喜欢他，我逼着自己嫁给了他，连他在不在乎我都不管不顾。我以为这样的喜欢是英雄无悔，我是勇敢的，我为了爱一往无前。

落子无悔。

落子有悔。

她笑着看她，说无悔只是掩人耳目。

以后会有更好的。

她看看前面的树，树上的花盛开得像在炫耀。以后？人们总在期望以后。

殊不知那一个就是此一生所求。

一生与一生之间隔天堑。

你是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你说的他去了国外。

只要在这地球上，只要我想见，她的短发在阳光底下，好像闪起了光。她把视线转向旁边，只要我想，我就能再见他。

可这最后一句却藏了悲哀，盖也不盖不住的戚戚。她怎么还会去再见他。

再见，怎么是再一次见面。

他去哪里了？

印度。

两个人的话题，转移的如此迅速。如新叶初起，如水流微微，这地面的一砂一砾，都有曾经的踪迹。

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你以后会后悔。

她说着她的笃定。

你正在后悔。

她说着她的现况。

既然无论怎样都会后悔，为何要去爱上？

她找不出话来答。

你看吧，你就是喜欢他。她捉住她的窘态。嘲笑她的胆怯。这懦弱会让人后悔，她却在笑自己，那大胆也不让自己后悔了吗？

小径分叉的道路，通往无限远的远方。曾以为走走再回头的选择，走着走着，已经再也回不去。

是忘了当时的方向，还是不想走重复的路？

总有理由的。一切的行为都有背后的深究。这世间喜怒哀乐嬉笑怒骂皆成情绪。方程式能找到解答，化学公式两边需要配平。

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答案，有太多的哲人和智者。有那么一两个执迷不悟，也不过是迷途的失路者。

许多年后她再也没有遇见她，故事成了故事。记忆沉了记忆。何谓勇敢？忘记、放下，都是勇敢。坚持、攀登，也是勇敢。

唯有爱不能被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