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乐

等过几年，你们终究会舍不得，管它白不白，

好歹也是头发，拔一根少一根，心疼着呢

秋风萧瑟，秋雨淅沥，走在路上，看到大白杨上的黄叶簌簌飘落，不由心生悲凉。多像我的头发，说掉就掉了。大树到冬天就秃了，我再过几年估计也得秃了，同病相怜啊。不过，树叶到春天有再发的时候，我的发量却一去不复返，不会有再多的时候。

小时候，我曾是发量浓密的受害者。发丝粗硬干燥，还厚厚的一大把，怎么扎都戗毛戗刺的。妈妈看不过眼，又不耐烦帮我梳理，就总拜托小婶给我剪短。短发的好处是好洗易干，方便打理，来懒劲不梳头都不会被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双手就是一对“五齿钉耙”，好用极了。

直到大学毕业走入社会，才堪堪把长发留起来。选择留长发主要想加持一下自己的女性特质，读书时被误会也就罢了，上班后若还总被人当成男生就尴尬了。再说短发或俏皮或可爱或独立或冷酷的形象我都体验够了，想感受一下长发的妩媚飘逸性感洒脱与不羁。

好日子就那么几年，一晃眼，我已经到了为头发忧愁的年纪。头发越掉越多，扎起的马尾从一手难控到不盈一握，这过程中伴随着的是我日益难过的心情。看着三十几岁的女同事为一两根白头发大惊小怪，还无视“拔一根长十根”的祖训，满脸嫌弃地拔掉白头发。太无情了，我心头冷笑。哼，风水轮流转，等过几年，你们终究会舍不得，管它白不白，好歹也是头发，拔一根少一根，心疼着呢。

头发掉得人心慌。拖地前，都要针对要不要戴眼镜做一顿心理建设。戴了才能打扫得干净，可不戴就能对地上的一层落发视而不见，眼不见心才不烦。有时会开脑洞地想，要不要把所有落发收集起来？拾掇着做出一顶假发的可行性有多大呢？想想得了，徒惹伤心。

自从头发越来越少后，理发店我都不去了。什么烫卷都不考虑，再怎么吹嘘植物天然也不相信。一个技法温柔，动作不会撕扯到发根的洗头小工有多么可遇不可求，我用亲身经历深刻感受到了。

除了小工，Tony老师的存在也是问题。我脖子上套个纯色的围裙，身躯更显庞大，独露湿漉漉的大脑袋在上面，任人宰割。面前对着镜子，睁眼睛，每分每秒都是对自尊的凌辱；想闭上眼睛装睡，却不会被Tony老师放过，先是点评我堪忧的头发状况，然后就是各种天花乱坠的推销。我不敢表现得不耐烦，脑袋在人家手里，惹人家一个不高兴很影响发型效果。毕竟我可上可下的颜值摆在那里，发型好坏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想再遭遇那样的时刻。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头发掉在地上那么触目惊心，是不是因为长度的关系？如果剪成短发，可能看着就没那么惊悚了吧。想到就做，自己动手，剪成过耳齐发，可披散可扎绑，不长不短两相宜。

第一次手残，第二次也差强人意，第三次，在充分总结失败教训的基础上，剪出了历史最美水平。嗯，我发现，很多时候，只要你自己觉得美，别人就不好意思当面说难看。待我说出是自己的杰作后，她们都表示叹服，说不要小看一个被头发逼疯的女人，发狠起来，她都敢自己下手剪。

我不光敢给自己剪，还敢给爱人和孩子剪，噢，是推。买个电推子几十元钱，一个月推一次，不到半年就回本了。爱人刚开始不愿意，奈何他运气不好，去两次理发店，一次被剃刀刮破了后脖子，一次被电推子杵伤了耳朵。理个发不只要钱，还要命？要知道那些理发器材可没有医疗器械消毒那一说。

从那之后，爱人的头发就归我处置了。带上卡尺，手艺再矬也剪不出斑秃，尽力修剪，无长短参差不齐就行，普普通通一平头。我轻松，他无求，合作愉快。我觉得主要是他的头发越来越少，白头发比例增多，让他无暇顾及什么发型，一帽盖之了事。所以，省下他理发的钱全用来买帽子了。

孩子从小就被我剪头，太习惯无需排队预约，剪完即可洗澡的方便，根本不适应理发店的操作模式。现在他上八年级了，对我的理发水平仍无异议，虽然刚剪完那几天他的同学会笑他秃，但他不以为然无动于衷。年轻就是力量啊。但我想他的审美终会变化，有一天不再接受平头。对此，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像要目送他离开的背影一样，总有一天会对他放下我的推子。

话说回来，从短发到长发，再到短发，我人生历程的起伏变化皆蕴藏其间。我掉落的何止是头发，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与年华。静待岁月变迁也是一种能力。所以，现在我已经放弃生发的各种举措，有时还去某宝上逛逛假发区，充满个性的头巾和富有风情的帽子多买几款也不错。

也许哪一天，我还能勇敢地剃个光头，然后对生活悲壮地说：“你敢薅秃了我的头发，那我就光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