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烛，白蜡烛

作者：许成国

晚上，天暗得格外硬，风也尖利，将屋顶的瓦都吹落了好几块。床前的灯昏黄着，似蜡烛的光。焦日周躺在床上，不时地转身，还咳嗽几声。他的肝部疼得厉害。

几天前林副市长来县里调研盐碱地整治情况，听说他身体不好，就来看他，见他病得不轻，就催他说：马上去省医院。人都瘦成这样了，还不去。县里的事儿放一放。

还是明天去吧。焦日周答应说，我有个要求，万一我走了，就埋到南山老家去。

林副市长说，马克思才不会收你呢。

但焦日周还是没去海城。

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到门外有人敲门。焦日周微微睁开眼。一旁照看的赵秘书去开了门。

谁啊？焦日周问。

是门卫老张。

请他进来啊，外面冷。

老张走到床前，轻轻地问：焦*，是我，你还好吧。

好。又能吃，还能睡。见马克思还早着呢。你有事吗？

有一封信。刚送来的。

谁的啊，是我家里来的吗？

是市里来的。赵秘书说。

快给我看看。焦日周撑着身子说，

忽听得外面一阵风儿急走，嘎啦啦的，把宿舍的门都要撞开了一般。吊在床前的电灯晃了几下便灭了。赵秘书用火柴点亮了写字桌上的一支蜡烛，红色的，手遮着烛光移到焦日周的床前。焦日周慢慢地拆了信封，摊开来。信有三页，字写得很工整。他看了一眼。

是林副市长写来的。他说。

焦日周看得很慢，边看边说：林副市长正在参加全国第二次农业学大寨会议，会议开得很成功，很鼓舞人心，回来后要掀起一个大干快上的新高潮。焦日周喘了一口气，他在信里批评我呢，叫我马上到省城去看病，他说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等病好了一起再干。说到这时，焦日周疲惫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红晕。

小赵，把这支蜡烛吹了吧。一会儿，焦日周欠了欠身，说。

赵秘书走过来，拿了蜡烛，从写字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支蜡烛来，白色的，点上，又吹灭了原来的那支红蜡烛。在这蜡烛一亮一灭之间，老张心里嘀咕了一下，这蜡烛不是一样的吗？抽屉里拿出来的白蜡烛并不比原来的红蜡烛那支亮啊？

烛光依然昏黄。焦日周看完信，对赵秘书说，你麻烦一下，明天替我给林副市长写封回信，就说我身体还好，谢谢他的记挂。我孩子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就先让他回到下面乡去锻炼锻炼吧，不去工业局了。

第二天一早，风小了，但空气中仍透着刺骨的寒气。老张碰到赵秘书，问昨夜焦*为什么要吹了床前的红蜡烛，而另外再点上那一支白蜡烛。

赵秘书说，抽屉里的白蜡烛是焦*自己买的，而写字台上的那支红蜡烛是县里配发的。

那为什么信要看了一半换呢？老张又问。

赵秘书说，林副市长的信里，前面谈的是工作，是学大寨的事儿，而后面部分写的是焦*儿子复员的事儿。在焦*看来，这是家事，属于私事，不是公事，只能用自己买的蜡烛看。

老张听了，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可又似乎没听明白。

一年后，林市长（原来的林副市长）到县里来，提出要到南山看看焦日周的老家。那是几间简陋的农居。家里有人三三两两的进出。林市长走进院子，问在忙什么。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说，今天是父亲焦日周一周年的的忌日，乡亲们都到家里来看他。家里没什么可以弄的，就煮了一大锅粥给乡亲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