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学坠子（下）
文/朱改存
（六）
孩子快百日时，刘叔回来了。
刘叔比公公大几岁，老家在河南邓县，年轻时在他的老家那个乡里剧团待过，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坠子却拉的极好。我催着公公骑摩托车把刘叔接了过来。
刘叔一来，我家挤得满满的，大家都想听刘叔的曲子调。可刘叔并不急于开场，他抽着烟，喝着茶，说要等等，先说会儿话，静静场，这样听得才有劲头儿。
以前没见过刘叔，这次见面，刘叔一直和我有说不完的话，最想和我聊聊坠子。大家都眼巴巴等着开场，公公婆婆更是心急，不想听刘叔说这些题外话，他们只想听刘叔拉坠子。
刘叔开场了。只见刘叔不慌不忙出一块厚布铺垫着膝盖上，终于拿出了他的坠子。他把弦子搁在布上，首先用手调音定弦，调节好音律的合谐度，定好弦音，演奏随即开始。屋内，听众们早已自觉找坐好位置，或坐或站，公公自然坐在离刘叔最近的地方，引颈探胸，一双眼睛直盯着刘叔，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刘叔弓子一响，轻送慢拉，一声清丽柔润的旋律飘飘悠悠，由轻柔到响亮，由舒缓到激越，板眼规整，华丽流畅，直抵人心。刘叔常年劳动，腰已经弯成了一张弓，但拉坠子的刘叔两眼放光，炯炯有神，自有一种不一样的神采。
刘叔嗓音沙哑，很多唱词都是龙格里格龙。刘叔自拉自哼唱，自唱自表演，随着故事的发展，但见坠子时而音调柔婉生动，时而高吭酣畅，时而激越悲戚，时而欢快跳跃，让人忍俊不禁。真正让一屋的人达到“听弦人是傻子，拉弦人是疯子的”的地步，公公更是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听得入了迷。
（七）
等邻居们都走了，我把公公学拉坠子多日的困惑一一说给刘叔，让刘叔一一解答。
而后，我让公公汇报他近期的学习成果，惊得刘叔张大了嘴巴：“天爷，你咋学会的，拉的音准呀，以前听我拉了恁多回，咋就是学不会，这一阵子学的好！”刘叔的夸赞让公公信心大增。
我觉得河南坠子拉歌好像不怎么对味儿，还是拉河南曲子调好听。可我对曲子调一窍不通。刘叔告诉我，坠子是一种伴奏乐器，学名“曲胡”，也叫叫"坠子弦"，俗称坠子，大弦，用河南语音唱，就是河南坠子。要是唱时左手打檀木或枣木简板，边打边唱，那才叫过瘾。也可以两人对唱，还可以是自拉自唱。坠子曲有“唐宋大曲”、“罗罗腔”、“青阳腔”、“沟沟腔”等七大声腔。每种声腔伴奏差异很大，有板有眼，严格着呢。
小的时候家里穷，跟着他的师父学拉坠子，可吃了不少苦，那些唱腔记不准，师父就不叫吃饭，后来师父早就不在了，可师傅教的东西直到现在都不敢忘记……。刘叔说了很多，可公公听得索然无味，一个劲儿催促刘叔拉。
婆婆听得很带劲儿，一指公公：“还说你下了苦功，看看人家，吃了多大苦，啥都懂，你以后不光要好好拉，也要会讲。”说的公公脸上讪讪的，只好安安心心坐下来听。
我让刘叔拉那些常用曲谱，我记谱，写出这些曲调，然后再教给公公。
“这能行吗？我们都是老师拉的我们跟着拉，不会就挨老师的毛栗子，慢慢才学会的。”刘叔半信半疑。
“没事，先试试，就先记我爸最想拉的 ‘哭汉江’调吧。”我央求刘叔。刘叔一遍拉过，我只能记住大致的旋律线，中间我想请刘叔停下来，因为我一次也记不了那么大段的旋律，可刘叔中途根本停不下来，一停就接不上了，必须从头开始。我也大致弄明白了为啥刘叔教公公教不会的原因了。我只好多听几次，先大致哼唱出来，大致记完后，让刘叔拉着坠子比对，更改直到精准。就这样，很快我写下了十多个曲调。
先让刘叔教公公拉“哭汉江 ”。公公拉歌曲还凑合，拉曲子调，上下滑音多，揉弦、颤音、倚音……装饰音特别多，公公把握不住，拉的不是味道。我提示让刘叔示范，我为公公一遍遍耐心解说，调值，音高，装饰音音响效果，气口，板眼，一点一点唱给他听，公公一点一点练习。
等公公稍稍熟练了，有了点门道，再跟着刘叔慢拉。不准确处，再一点点矫正，一句一句，由慢到快反复练习，公公终于可以拉的有模有样了。
等我的产假期满时，公公的坠子技艺已经突飞猛进。让朋友从南阳为公公买回一把坠子，买回几本坠子谱，买了几张唱片，公公这下鸟枪换大炮，学习劲越发大了。
之后有了手机，有了网络，学习起来就更轻松了。公公与邻居们一道，成立了“乐器队”，自拉自唱，自娱自乐，有时候红白喜事偶尔还去露露脸，日子过得越来越开心快活。
当我还沉浸在公公学坠子回忆时，公公打断了我的沉思说：“闺女，村上的新冠病毒防控，我们新编了一个剧本，正在演练，这个难度大，我那个坠子一截子咋拉的不在调上，你快给我听听……”
呵呵，是啊，我得听听……
（全文完）
图片来源网络
朱改存:陕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商洛市音乐家协会理事，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商南县青少年校外活动中心教师，主教古筝、钢琴、电子琴教师。图片来源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