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当空照，金风摆动丹桂飘。檐铃窗外敲，声音好似奴那才郎到。细听不是他，原来是梧桐叶落掉……”
行走在江苏省连云港市海州古城的大街小巷，偶尔传来咿咿呀呀的小曲，行腔优美，韵味悠长，琴瑟幽婉合奏，杯碟清脆扣响，随风飘向远方，仿佛触动了岁月深处的斑驳记忆——盐商、文人墨客立于船头，耳边传来曼声吟唱，舟过处，是两岸水草青青，是临河人家河埠头，是古城的石拱桥……
这悠长的小调，就是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遗名录的海州五大宫调。
“运盐河流到哪里，海州五大宫调就唱到哪里。”这句话流传了数百年之久。海州五大宫调也成为古盐河畔悠悠传来的历史足音，更是古老海州发展变迁的讲述者。
“运盐河道”淌出“悠悠小调”
“所谓‘五大宫调’即指【软平】【叠落】【鹂调】【南调】【波扬】五支具有代表性的大调曲牌。”连云港市剧目工作室原主任、国家一级编剧、海州五大宫调研究专家朱秋华说，海州五大宫调的形成，与当地经济的兴衰特别是盐业生产的发展有着密切联系。
海州五大宫调历史悠久，始于明朝嘉靖年间，兴盛于清朝，已在海属地区流传了近500年，其中，灌云县板浦古镇是其流传的重要区域。随着两淮盐业的兴旺，大运河与运盐河的贯通，板浦古镇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商贾文人，这里地域辽阔，经济较为发达，文化艺术交融，海州五大宫调得以吸收江淮民间小曲的精髓并逐渐走向成熟。而文人墨客与盐商富贾的关注，也让海州五大宫调得到了极大发展，运盐河所到之处，五大宫调随之流传，同时逐步形成其特色与个性，延续至今。
海州五大宫调若按传统曲牌来区分，可分为大调和小调两类。大调委婉细腻，节奏舒缓，类似于昆曲的赠板，演唱时字少腔多，有一唱三叹之感，极富感情色彩，多用于抒情。小调和大调风格迥然不同，节奏明快，字多腔少，长于叙事。小调和大调一样，既可单独演唱，也可和大调连缀，组成套曲，演唱各种故事。伴奏乐器则有二胡、琵琶、月琴、三弦、箫及檀板、碟琴等，常用酒杯、瓷碟为乐器，伴奏时用竹筷敲击小瓷碟，别有风味。
沧海桑田一瞬间。随着海岸线变迁，盐业生产、转运中心发生变化。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陇海铁路向东延伸通车至新浦后，海州一带的内河水路交通渐为陆路交通替代，板浦古镇逐渐失去交通枢纽的地位，日趋萧条。但是，交通的闭塞和文化生活的单一，再加上一批传唱者的真心热爱、细心呵护，反而使海州五大宫调得以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2006年，海州五大宫调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虽然在近现代时期海州五大宫调逐渐没落，但一些濒临失传的曲目却得以完整保留，成为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明清俗曲”勾勒“市井烟火”
“开船喽！”在刚刚过去的中秋节晚间，随着船夫的一声号子，在盐河巷南北街水上舞台，桨声伴着灯影，绵雾在河中升腾，余音在盐河萦绕，盐河水韵国潮夜演正式开演。而海州五大宫调《盐河清韵》将整场活动点燃，在一碟一筷轻轻敲、一颦一笑悠悠唱中，传扬盐河旧事，低吟海州往昔，使在场观众亲身感受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潮”魅力。
实际上，海州五大宫调分布区域以海州、板浦为中心，北至赣榆，往南到淮安、盐阜地区，西到沂沭河边，集中分布地区有1万多平方公里。随流传区域的不同，形成南北两个流派，南派以板浦为中心，北派以赣榆为中心，两派风格各具特色。但因为被悠久的淮盐文化润泽，海州五大宫调一代代地传承发展，成为更多保留明清俗曲特征的小曲艺术。
“原生态，是海州五大宫调最珍贵、最具魅力之处，通过海州方言吟唱的形式，这古老曲调得到完美保留，也勾勒出运盐河上几百年的烟火气。”连云港市非遗保护中心负责人徐洪绕说。“吃板浦，穿海州，板浦人好客，海味山珍花样多。康熙贡醋‘汪恕有’，香醉十里有汤沟。酒逢啦，酒逢知己话就多，你喝我喝，都要喝个够……”这刻在海州人基因里的唱段，就是海州五大宫调传统曲目《板浦四季美食多》，字词句间，无不透着浓郁“烟火气”。
五大宫调演唱以自娱为主，演唱者自称“玩友”，讲究“小曲要媚，大曲要味”，多在曲堂集聚，时而传授曲目，时而切磋技艺，吟唱取乐。他们演唱时多为坐唱，时而加少量说白，不化妆，也无大的表演动作，少则两三人，多则十几人，大多是一人唱、众人伴奏，有时唱至兴起处，伴奏者也会和上一两句伴唱以增强气氛。也有时众人对唱，分别演唱曲目中不同人物。20世纪初，海州一带“小曲”更为繁荣，一些民间艺人用牌子曲演唱各种故事，走街串巷，藉以糊口谋生。时至今日，这些都成为连云港市本地文旅活动中的靓丽点缀。
“老调淬火”变作“时代新声”
“一轮明月当空照，金风摆动丹桂飘……”2016年8月，应央视《叮咯咙咚呛》节目组邀请，国家级非遗五大宫调传承人刘长兰走进央视演播大厅。节目录制现场，刘长兰等人携手演员金巧巧走向舞台中央，偌大的音乐厅内，其声婉转，余音绕梁，清雅娴熟、温婉细腻的腔调征服了现场观众。
“为了舞台这一刻，我等了60年！”刘长兰生前回忆说，18岁那年，她邻居家里来了一位叫钱乐山的先生，对方唱了一首五大宫调的曲子，便让她痴迷得不能自拔，她当即决定向钱先生拜师学艺。“钱老师嘱咐我，海州五大宫调虽然演唱难度高、唱词难记，但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要认真学，并要把它发扬光大，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中。”
实际上，在板浦古镇，还有于成浩、赵广江等一批师徒相授，才让五大宫调得以代代相传。钱乐山出身盐商，是赵广江众多弟子中的一个，他自小喜欢宫商韵律，颇有天赋，演唱时声情并茂，感染力很强。据连云港市淮海戏演员陈立才回忆，去钱乐山堂会时他还是个孩子，但对其表演记忆犹新：“钱先生唱得真好、真美，有韵味、耐听，现在的人再唱很少有那个味儿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钱乐山到连云港市竹藤厂当会计，家搬到新浦，跟刘长兰做了邻居，于是刘长兰便直接传承了钱乐山的演唱技艺。时至今日，连云港市共确认了9位市级以上代表性传承人，他们收徒授艺数十人。此间，为了让更多人了解、熟悉、掌握、喜爱海州五大宫调，被誉为“五大宫调活字典”的赵绍康，在目不识丁的情况下，让女儿、女婿把一个一个曲牌记录下来。刘长兰则将熟记于心的曲调录制成磁带，请专人翻成曲谱并填词，并成立小曲堂，带领爱好者们切磋技艺。目前，海州五大宫调的民间小曲堂、传承基地已达16个。
“解决这一古老艺术面临的生存和传承问题，更需要政府在制度、措施等层面保驾护航。”连云港市文广旅局非遗处处长王源远介绍，2013年，连云港市政府制定了《海州五大宫调（2013年—2023年）保护规划》，使得海州五大宫调传承保护工作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与此同时，文旅部门采取抢救和保护举措，挖掘整理了相关资料，出版了《海州五大宫调》等书籍和音像资料，率先在江苏省内建立了五大宫调数字化生态博物馆，完成原文化部数据库试点工作；还在诸多特色文旅项目中，灵活开发海州五大宫调，让其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老调淬火”变作“时代新声”。（李超 张晨晨）
来源： 光明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