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跟旭宝去看《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之前，他问我说：哥，你评价一部电影好坏的标准是什么？

我说：标准就是看完之后，来不来感。

96分钟之后，我们从电影院走了出来。他问：来感了吗？

我说：恩，来了。

有人说，这部电影，不过是男色时代的平庸之作。因为即便男女主角再养眼，也不能否认其故事情节老套的事实。

的确，影片中无论是一见钟情的激动，还是禁果初尝的忐忑，抑或是兄弟反目的纠葛，以及追逐梦想的勇敢试错，都不过是青春系列电影惯用的套路和手段。若是将这些一一刨除，剩下的似乎就只有校长的叮嘱或者班主任的语录了。

突然想起两年多前跟勇哥去看《青春派》，看完之后我抱怨道：近几年青春片越拍越烂，不是恋爱就是恋旧，不是谈人生就是谈生人，太没劲了。

勇哥站在火车站银座门口，抿着烟蒂反问我：除了这些，难道你的青春里还有别的？

妈蛋，噎死人不偿命啊。如果你也有这种不会聊天的朋友，就趁早拖出去砍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貌似除了这些，别的还真的没有了。

但是即便我们的青春拥有同样的配菜，我们却在用不同的方法把它一点点做熟。有人喜欢文火慢煎，有人喜欢猛火快炒，有人喜欢隔屉清蒸，有人喜欢热汤红烧。但是无论什么方式，我们却都在期望着，能够做出自己喜欢的味道。

所以说，电影好不好，关键在于你当天想要品尝什么样的口味罢了。

Ok，电影本身好坏暂且不说了。纵观整部电影，让我最“来感”的桥段，是猴子被黄毛打了之后，谢训带着众人去要说法。不成想挨了闷棍，于是便引发了一场校园械斗。整个过程因为林向宇没有参与动手，于是便成了不讲义气的“告密嫌疑人”。由此，兄弟反目，一拍两散。

之所以对这段来感，是因为看到这里，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2.

2001年，古惑仔火爆荧屏。即便是在那胶东的小渔村里，“长发飘飘，出门带刀”也已经成了少年标配。而我身上唯一的一处纹身，便是在那个时候，一刀一刀刻下的。

说起这个纹身，童年最好的朋友DP功不可没。因为若不是他的鼓励，打个针都能晕过去的我，是绝壁下不了这么大决心的。

还记得郑伊健饰演的陈浩南有句经典台词：“我出来混那么久，全靠三样东西：够狠，义气，兄弟多。”可能很多人都想象不到，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一度都是我写在日记里的座右铭。

也就是在这种思潮的涌动下，身为校园一霸的DP对我说：“是男人，就对自己狠一点”！

于是，我终于鼓起勇气，拿起用打火机烧过的刀片，在胳膊上一笔一画地纹了起来。还记得第一刀下去，就划出了血。

我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得轻一点？（请注意！那个时候竟然出了血都不带止血的，真是少年无畏啊。）

DP瞅了瞅我发抖的手说：算了，我帮你吧。

见我有点犹豫，他立刻把衣服袖子撸起来，跟我展示道：看，这三个都是我自己刻的。

突然，心里涌起一种打心眼里的敬佩。果然，老大都不是白当的。

后来，DP一边帮我纹着，我一边问他：除了咱俩还有谁纹过啊？

他说：有很多啊，浩南哥、山鸡哥都有啊。

我说那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吗？

他想了想说：岳飞。

3.

不得不说，纹身真是一个技术活儿。这项技术的核心，便叫做“力度恰到好处”。

而这种核心技术，直到我读了研究生，进行小麦染色体制片做原位杂交的时候，才掌握了个大概。

用历史书上的说法来讲：在这一点上，DP比我早了整整10年。

因为有我的示范和推广，DP的这项手艺很快就在学校里有了名气。

见纹身，识组织。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在校园里拉起了“小帮派”，而我跟DP因为是最早的引领潮流者，自然也成了帮派元老以及两肋插刀的铁兄弟。

回想起来，那时候对兄弟的定义特别简单，凡是吆喝一声，能站在你身后撑场子的，便都是兄弟。可随着一点点长大，我才慢慢明白，很多站在你身后的人，不说是兄弟，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不过是“玩伴”罢了。

还记得那一天，“帮派”里的一个小弟LF被邻村的一个高年级同学欺负，作为老大的DP立刻纠集了七八个人，把人在放学的路上截住，然后带到了邻村一个废弃的砖窑厂。砖窑厂的周围因为采土，挖了好多大坑，我们下到坑底，便是一个“只有老天爷才能看到”的“审判现场”。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依然记得，DP没等那同学说话，便照他脸上狠狠一巴掌。

那同学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喘气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后DP对LF说：你过去，他怎么打你的，你怎么打回来。

LF便气汹汹地过去，一脚踹在那同学的肚子上，然后还外送了两个直拳。

我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仿佛在那一刻我还觉得，“打人者被打”，是一件伸张正义的事情。

可几分钟后，我却突然觉得味道变了。

因为DP突然转头对旁边的两个小弟说：你们过去把他衣服扒了，让他以后好好涨个记性。

几分钟后，那同学便赤条条地站在我们面前。DP命令几个小弟带着扒下的衣服上到地面，然后扔在土坑边上，对着坑底喊话：没叫你上来，就不准上来！

于是，大家便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看着兄弟们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我临走的时候看了那坑底的他一眼，恰好遇上他抬头，四目相接，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交流，可我却发现，他突然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或许他在想，是不是这多余的一眼，又要招来一场莫名的羞辱？

后来，跟DP他们分开之后，我也没有回家。而是又悄悄折返了回去。发现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的衣服竟然还在地上。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让他出来，于是就在附近躲着，期盼着他能自己上来。

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却依然没有上来。在纠结了十几分钟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附近，然后拾起他的衣服给扔到了土坑里。头也没敢露地，在地面上喊了一声：你可以上来了！便撒腿就跑，赶紧躲到了边上看动静。

终于，他上来了。他很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在确认没人之后掸了掸衣服上的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夕阳西下，他回家的影子拉的好长。躲在阴暗处的我却突然感觉，DP的那一巴掌，像是打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之后不久，我便退出了“帮派”。理由是，我要认真写作业，这样才能供给DP和大家抄。

几年之后，我跟DP依然保持很亲近的关系，但是却再也没有参与过“集体行动”。

再后来，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而DP却到了济南跟他爸一起做了生意。从此我们便彻底分开了。

而不知道为什么，读高中的我，突然变得很内向，甚至有点自闭。每每看到身边那些茬架的同学，晚上等待着自己的便是一场噩梦。那时候压力很大，却不知道该向谁说。甚至连爸妈姐姐，那一段都不曾提起过。

后来上了大学，为了缓解压力，便天天泡图书馆看书。什么都看，尤其喜欢名人自传和心理学读本。有意思的是，看了接近半年之后，噩梦竟然不治自愈了。

去年大年初二，我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十多年没见的DP。突然发现，一条刀疤明晃晃地摆在他的脸上，他朝我笑笑：哎呦，大学生回来了啊。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陈浩南的另一句台词：走错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人生不比开车，是没后档的。

4.

上面是小弟前天发来的，一条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屏。

被打的人，也是他曾经很铁的一个“兄弟”。

小弟问我：哥，你说我去不去啊？

我说：你这么问，不就是自己不是有答案了吗？

他接着说：好吧，我就是担心如果我不去的话，我们以后就没法一起做朋友了。

我说：其实，当你收到他的请求，第一反应是不急着回复，而是转而先来问我的时候，就说明，你们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小弟说：怎么不是一类人呢？我们曾经可是一起茬过架的呢！

我说：对啊，你们曾经的确很相似。可是放眼生命的旅程，青春不过陪伴，而成长才是默契。

5.

有人说，好的感情，不需要占有和甜腻。因为它只会发生在几个努力和独立的灵魂上面。

诚如贾岛在《送沈秀才下第东归》中所言：君子忌苟合，择交如求师。

今天我写下DP的故事，可是他却看不到了。

并非他先我一步离开，而是此刻，他的生活我进不去，我的世界也他进不来。

如果说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那么成长便是一把无情的筛子，

之所以说无情，是因为它为你筛掉了一些人，并让你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应该。

前几天，一个领导跟我聊天时说道：人老了之后，现在的事记不住，之前的事忘不了。

此刻的你，是不是也想起了曾经的他呢？

——2016.04.10 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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