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渭南日报】

李高艳

随着老旧小区改造项目推进，小区决定拆掉家属院的煤房，改建绿化带。

收废品的师傅在煤房堆放的杂物堆里挑拣，这个不要那个不要。“这个自行车十块。”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那辆破自行车说。

这是一辆八十年代的飞鸽牌二八加重自行车，那个年代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绝对是硬实力，父亲常骑着它穿梭于抽水站、家里以及田间地头。父亲从站区回家，中间要经过沟深坡陡。那时候如果上坡时我在，一定会赖在横梁上不下来。气喘吁吁的父亲也不恼，他稍停一下，抹把汗笑着说：“懒丫头。”

时光穿梭在行走的路上，沟里的桃花杏花变成青杏毛桃再变成一片枯黄，108国道从石渣路变成沥青路，我不再坐在横梁上，而是麻利地从后座跳上跳下，上坡时也会在后边帮着父亲推一把。

夏日的雨最没定数，父亲驮着我看着天边聚起一簇乌云时，他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耳边急速掠过的凉风使人想要飞起来。云越来越浓密，天色越来越暗。风猛烈推动着云层，它们激烈碰撞，刹那天空电闪雷鸣，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来。父亲沮丧地把车子推到沟底的小路上，终于在土崖边发现了一个窑洞，我和他躲在里边，目光落到窑洞外的自行车上，洞太小，自行车进不来，只能站到那里任凭风吹雨打。许久，雨小了，父亲吃力地从泥泞的小道把自行车推到沟底的小溪边，从骑座下抽出抹布，细心地擦洗着。回到家，看着被泥泞的土道弄得脏兮兮的车子，他来不及换下滴水的衣服，赶紧细细擦他的自行车。

等我长大一点，看着骑自行车上学的同学羡慕不已。放学后，我偷偷把车子推到院子西边的麦场试着斜跨骑，摔了几次居然也能歪歪扭扭地前行。一天早上，趁父亲不注意，我悄悄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就我那水平，在汹涌的放学大潮中摇摇晃晃，终于未能挺住，和旁边的同学撞了。

父亲把紫药水涂在我膝盖伤口上，末了端了一盆自来水用抹布细心擦拭着那辆自行车。被蹭掉起皮的地方，他擦了又擦，又找来绒布条把整个三脚架缠了起来。我知道，对于每个月只有三十几元工资的父亲，这辆三百元的自行车就是家里最值钱的大物件了，心疼可想而知。

父亲暮年坚持要回乡下，看着残垣断壁的老屋，破败过气的家具，和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好的土墙院落，我和哥哥很生气。父亲全然不在乎，他笑眯眯地擦拭着墙角那辆快要散架的旧纺车，讲起祖母曾经靠这辆纺车维持家用的时光，故事里的岁月成了永恒。

看着这辆旧自行车，突然理解了暮年的父亲。它见证、陪伴了人生的一段岁月。它在，那段记忆便在，那个人便在。

“不卖了！这辆自行车不卖了！”眼圈微红的我站起来拉住正要被扔上三轮的自行车。

师傅惊讶地看了一眼：“不卖算了！这种早过时的破烂玩意，弄到废品站怕也只是当废铁卖。十块钱都给高了，说不定还赔钱呢。”

我轻轻抚摸着这辆破旧的、粗笨的自行车，它锈迹斑斑，搁哪都不合时宜。

“推走吧，不要钱！”哥哥说。

我茫然地看着哥哥，他说：“人总要往前走。推走吧，权当给它找个归宿。”

入夜，我又梦见父亲骑着那辆自行车，我坐在横梁上，头顶的蝴蝶结在风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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