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当户织，是当的窗子还是当的门？

作者：老赵

大家从小在课本上必背诵的南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辞》，其中劈头就是“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一句。关于当户这个词，中学课本中的注解是，对着门或者在门旁，泛指在家中。也就是说，当下一般认为，木兰在织布的时候，所当的户是指的门。那么，当户的户，到底是指门，还是指窗呢？

《说文》 云 :“户; 护也。半门曰户，象形。”意思是说，所谓户，本有单扇门的含义。后来泛指门。当户，作为常规词汇，为叙述性词组，意思是居于中正，正当于门户。当者，正面而对的意思，比如铜件中的当卢，是因为这个物件正对马面颅而得名；泰山石敢当，是因为这类石头位于当衢通道正中而得名；瓦当，是屋顶一排排的瓦片队列的那个位居首位，正对大家的那片；门当，就是正当着门的物件；由此，从词义推导出当户这个词汇，存在正对门户，正当门户的含义，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木兰辞》有云：“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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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木兰为什么要当户而织呢？你可以说为了织布工作需要对着门户采光；你也可以说，对着门户，空间宽敞，便于展开织机；你可以说紧靠门户，就近发声，便于向外传播自己勤劳的劳作声响。木兰只有当了户，外人才能闻着唧唧之声。这样的猜测推测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但是，当户在传统的文本中，不仅可以有当门的含义，也的确存在当窗的含义，当户可以作当窗理解。

最直接的证据，就在《木兰辞》诗歌之中，因为同样是《木兰辞》，除了开头的那句“木兰当户织”之外，还有后来的一句“当户理红妆”，这里的当户，理应是窗子，女孩梳妆，自然是在窗边，有哪个大姑娘，是站在大门口梳妆的？因为女孩子梳妆，是一个过程，只有打扮停当，才漂漂亮亮地出门给别人看，还没有梳妆完毕，就亮相，不符合爱美女孩的一般心理。俄国沙皇叶卡捷琳娜的面首男宠，不小心看到了还没梳妆完毕的女皇，犯了大忌，连性命都送掉了，就是这个道理。你也可以从人性角度，理解主播为什么往死里用美颜效果，谁不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示人。谁愿意把自己的半成品示人呢？所以，《木兰辞》中的“当户理红妆”中的当户，理应就是当的窗子。而非门户。

假设当户理红妆的当户是当的窗子，那么，诗歌开头“木兰当户织”的当户，为什么又一定是当的门呢？因为从情理来看，作者不应该在同一首诗歌的前后两个“当户”用词中，一个指门，一个指窗，从而造成阅读歧义，如果两处词汇不是说的同一物，理应会另选一词汇。可见，木兰辞中的两个当户，要么当的都是门户，要么当的都是窗户。

其实，从当户理红妆的情态推理，《木兰辞》中所谓的当户，其实当的是窗户，而非门户。唐代诗人贾岛在《送唐环归敷水庄》一诗中，也有“毛女峰当户，日高头未梳。”之句。贾岛诗歌中的女子，也跟木兰辞中的木兰一样，在当户理红妆。你看，太阳当空照，大家都起床了，诗歌中的女子还没有梳头，如果当户是当的门户的话，这个女孩也太不要好，太不理会自己的形象，太不爱美了。是不是。可见贾岛诗中的未梳头的当户，与木兰辞中理红妆的当户，当的都是窗户。

我们再来看其他诗歌中女性织布的同类情景。唐代诗人王建有一首名字叫做《当窗织》的诗歌，直接把织布的位置，一把定格在了窗边。诗中有云：

叹息复叹息

园中有枣行人食

贫家女为富家织

翁母隔墙不得力

水寒手涩丝脆断

续来续去心肠烂

草虫促促机下啼

两日催成一匹半

输官上顶有零落
姑未得衣身不著

当窗却羡青楼倡

十指不动衣盈箱

在王建的《当窗织》中，同样描写一个织女在劳作，其劳作的状态等同于木兰的当户织，更为奇妙的是，《木兰辞》中的“唧唧复唧唧”，也在这里变成了“叹息复叹息”，不管是诗歌的风格传承，还是诗人的有意向前诗致敬，乃至善意借用，或者彼此共同借鉴同一类文学模本，总之，王建诗中的织女的织布行为与《木兰辞》中的木兰基本相当。是没有疑问的。而他在诗中明确标明，织女织布的场所，就是当窗。当然 大家也可以理解，有学者认为《木兰辞》为唐代之作，也有其蕴含的某种逻辑依据。

假设你嫌王建的诗歌年代已晚，离南北朝有一段时间，似乎说服力不够的话，我们继续来看同样是南北朝时期，南朝宋鲍照《梦还乡》诗：其中有一句叫做“孀妇当户叹，缫丝复鸣机。”是说，这个寡妇一边织布，一边叹息自己的命运的艰难与不如意，你一个寡妇，本身在传统社会中就是一个被大家低看一眼的人群，你还开着门，一边叹息连连，你就不怕寡妇门上是非多？你是唯恐大家不知道你倒霉，晦气，所以还要开着大门，不断给大家表演自己的不如意吗？不合情理。

由此可见，在此类的诗歌语境中，一个当户既织布，又当户理红妆的花木兰，一个当窗一边织布一边羡慕别人的贫家女，一个当户一边织布一边哀叹的寡妇。一个当户且梳妆（唐环）。由此可见，木兰的当户，或真的是当窗。当窗而织，更为合理。苏轼“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之户，则更是明白无误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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