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讲,今天没有走亲。但是,今天还是出了两趟门。
前天晚上,和一帮堂兄弟相聚时,他们提到一位远房的二叔已经神志不清,生活更不能自理。
一岁多,“四清”时,我家从他们那个庄子搬到现在的庄子。那个庄子里的人全姓杨,且成分不好,不是地主,就是富农。那个年代,是一个讲究成分的年代。我家是雇农,又因搬离了那个庄子,来往自然减少。所以,在读初中二年级之前,我不知道地球上有那个庄子,那个庄子里住着那么多的宗亲。
初中二年级,全区调考之后,我从物理老师处得知,田洛中学的杨厚如考了100分。我就读的中学为岭头中学。回家后,我问父亲:“大,您知道杨厚如是谁吗?”父亲说:“厚如是你培智二叔家儿子。”我说:“您带我去认识一下厚如。”父亲说,好的。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枫树庄,以及我们和枫树庄的关系,当然,也认识了堂兄杨厚如,并与枫树庄的家族建立了长久的联系。
关于枫树庄,以及枫树庄家族的神奇,一直是我心里念兹在兹想书写的一桩传奇,今天不摆。
此处从简来说,培智叔叔一家对我是有恩惠的。当我得知培智二叔身体有恙,我便想去看看他。所以,今天一早,我就步行半小时到了二叔家。二叔明显苍老了许多。二婶说,他已大便失禁有些年头了,只是以前没有和大家提起过。我问二叔,您可认识我。他说,认得哟,你是厚君唛。站在一旁的堂弟说,大恭喜,今天我大清醒了。
我和二婶、堂弟聊了一会儿二叔的身体情况。他们留我吃早饭,我说,我要回家陪我妈吃早饭。
昨天晚上,和我一起去给小姑拜年的堂弟说,今天他儿媳妇的父母和舅舅到他家做客,问我可否去陪陪客。我说,当然可以。
上午十点多,我到堂弟家。刚坐下,客人来了。弟媳妇和堂妹忙活一上午,十几二十盘可口的菜肴,桌子都放不下,只好一层叠一层。
侄媳妇的父母现在开了一家家俱公司,生意兴隆。她舅舅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校长。三位贵客都是好酒量。我比侄媳妇父母大两岁,比她舅舅大四岁,他们尊我为大哥,我和他们也是一见如故。我说,因为眼疾,不能多喝,失敬失陪。他们说,没关系,我们自己喝点。
舅舅能说会道,喝酒不推杯,他让我想起《水浒传》里的宋江。世势造英雄,如果校长先生生在宋朝,或许不会当校长,而会成为绿林好汉,盖世英雄。
午饭后,我们在院子里晒太阳,侄媳妇的父母和我谈起他们三十年来的创业经历,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真是商场如战场。侄媳妇的妈说,如果不是信念支撑,他们不会有今天。侄媳妇的父亲道貌岸然一表人才,我说:“兄弟,您颇有大先生的气派。”他说:“小时候,做梦我都想当老师。”
如果不是有人打电话催他们回城,我们还有得聊。他们依依不舍,我盛情邀请他们来成都观光旅游。我说:“我一定用过期茅台招待你们。”然后,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送走他们,我也打道回府。
前天,我写《走亲记(一)》时,武汉大学曹顺安教授说:“不能仅仅是记流水账啊,把你的文学才华往文中灌输一点哪!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你完全可以泼洒出更有浓浓乡愁的笔墨啊。”我回复他:“老兄,我写的不是文学,而是生活,是思想,是哲学。再说了,我也没有乡愁啊!”确实,我不知道到底哪里是我的故乡,所以,我没有乡愁。
拜年,走亲,今天算告一段落。虽然时间短,接触的人也不多,看到的只是亲人之间局部生活的图景,但是,窥一斑可见全豹。
费尔南多•佩索阿在《惶然录》里说:“我带着真正的惊骇,再一次观看那些生类的全景,几乎为他们感到恐惧、悲伤以及惊乱。我发现那些没有感到恐惧、悲伤以及惊乱的人,正好是生活在他们生活中并且最有权利这样做的人。文学想象的核心错误,就是这样的观念:别人都像我们,并且必定像我们一样感受。”
我当然不能代替他们生活,更不能代替他们感受生活。但是,通过他们的生活,我却能感受他们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此刻,我想到了诗人狄金森。狄金森从小目睹了母亲在爱情中的卑微与备受冷落,她不愿重蹈覆辙,再加上自己的初恋是个已婚男,在这双重打击之下,二十五岁的她下定了与爱情分道扬镳的决心,同时选择闭门谢客的长期幽居的生活方式,就这样过了三十年与世无争、躬耕案头的修女式的生活。这又让我想到了避世隐居长达四十五年之久的塞林格。这样的人生际遇让狄金森的诗洋溢着对内心世界的极致探索,对宗教信仰的无限渴求,对自然万物的虔敬描摹。
生活是什么?生活没有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