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不黄俗话说51：蹩脚/别脚

“白”“别”“暴”在笔者写的《“白”变之身》系列中，三者关联度较高，不同方言，或用“白”，或用“别”，其义或是“暴”。如果继续写《“白”变之身》，还可以写几十篇，像“白胖”（说谎，福建漳平，闽语），白登（白住，上海，吴语。川渝称待、居住在某处，叫“dēn”、“zá”，与上海“白登”之“登”关联），白丁、白汉（文盲，河南内黄、夏邑；山西临县），白壬、白忍、白认里（白天，山东郯城；山西河津、临汾）、“白瞎”（浪费。东北官话、胶辽官话）等等。今后有机会再写。今天说“蹩脚/别脚”。

下中国象棋，马、象、车、炮、卒等的基本走法，有歌诀是（川渝）：

马走邪日象飞田，炮打翻山车直前；卒儿步步向前拱，过了河沟横（hún、huán）起冲……。

就技法上，有：

象眼谨防塞，马儿怕蹩脚，炮弹莫乱发……云云

“马儿怕蹩脚”即是所谓的“蹩脚马”、“别脚马”。

蹩：《说文·足部》：“踶也。”“一曰跛也。”蒲结切。

其后出字即“（足敝）”，《集韵·屑韵》：“反足踶也。”

别：分也；离也。皮列切。

（一）蹩脚 别脚一

综合分析“蹩脚、别脚”，大致有这么几种意思。

1.不顺畅。

跛行之脚，当然不顺畅。如果理解成鞋子过小之“逼仄”之“逼”，似乎也可，蹩、逼关联。引申为潦倒、失意。

2.潦倒；失意。

蹩脚：东北官话。这位同志在这个地方不很蹩脚。

上海（吴语）。徐珂《清稗类钞·方言类》：“蹩脚。侘傺无聊，落拓不得志也。又与京语之没有乐相似，犹文言之落魄也。”《歇浦潮》第八十五回：“暗想他一定因见我穿着短衣，疑惑我蹩脚了，故此瞧我不起。”钱钟书《围城》：“今年反正是倒霉年，准备到处碰钉子。也许明天高松年不认我这个蹩脚教授。”

别脚：落泊，运气不好。江苏盐城（江淮官话）。他前几年才别脚啦。

江苏苏州（吴语）。《海上花列传》第三十七回：“耐再要说张先生，别脚哉呀！倪他还欠十九块洋钱，勿着杠。”

3.扭伤

蹩脚：吴语称扭伤脚为“蹩脚”。《新民晚报》：“‘你是我遇到的第四十一个跖骨折病人了。’‘都是’穿了高跟鞋蹩脚的。”（1982.5.8）上海又有“蹩腰”（扭伤腰）的说法。

别脚：上海（吴语）《何典》第十回：“活死人让臭花娘骑了木驴，自己骑了别脚驴子。”按：马中锡《中山狼传》：“骑蹇驴，囊图书。”

“蹩、别”字，从名词角度讲，即“蹩”的“一曰跛也”，跟“癶、跛、躃”等关联。

癶：《说文·癶部》：“足剌癶也……读若拨。”《玉篇·癶部》：“足有所剌也。”北末切。剌，《说文·束部》：“戾也。”戾，歪斜也。

躃：《礼记·王制》“瘖、聋、跛、躃、断者”孔颖达疏：“跛、躃，谓足不能行。”《管子·入国》：“聋盲、喑哑、跛躃、偏枯、握递，不耐自生者，上收而养之。”柳宗元《晋问》“掉躃拥踊”蒋之翘辑注引《说文》：“躃，人不能行也。”房益切。

从动词角度说，就“蹩”之“踶也”讲，“踶”则不相亲，当然即为“戾”也。其与“彆、弼、拨”相当。“别”则记音字。川渝的“piě”，义为“折”，与之关联，一般写作“撇”。

彆：《說文·弓部》：“弓戾也。”

弼：《汉书·五行志下》“君臣故弼兹谓悖”颜师古注：“弼，犹相戾也。”《卫贤传》“其梦如何？梦争王室。其争如何？梦王我弼”颜师古注：“弼，戾也。”房密切。

4.低劣；差劲；粗陋 蹩脚/别脚=罢脚 坝角

蹩脚：上海（吴语）：搿只无线电者蹩脚。《鲁迅书信集》：“我这回的译本，虽然也蹩脚，但却可以比日译本好一点。”谢霜天《渡》：“士惠故意把一口越南话说得十分蹩脚。”江苏盐城（江淮官话）这个衣裳这么别脚还麦这么些钱？这个字写得太别脚了。

别脚货：低劣的东西。上海（吴语）。《九尾龟》第一七二回：“那些在四马路拉客人的野鸡妓女，都是些下等的别脚货。”

“蹩脚”的这个意思已经用得很普遍。“蹩、别”当与川渝称质量差之“敝”（piè）关联；“蹩脚/别脚”，与“罢脚”关联。

“罢脚”，或写作“坝脚”、“坝角”，指残余、剩余。残余之物，质量差是没有说的。我们在《在山居主俗话说27：半天整不“煞角”》说“罢脚”、“坝角”之“罢、坝”，可能是“帊”的记音字，“残帛”的意思。“脚/角”是“渣脚、滓脚”之“脚”，残余、剩余也。“脚”的例子详见彼处，这里补释“帊”。

帊：《集韵·禡韵》：“残帛。”普驾切，去禡滂。鱼部。

“㠲”与“帊”义近。

㠲：《急就篇》卷二“㠲敝囊橐不值钱”颜师古注：“㠲，㡜残之帛也。”补履切。或作“”。

蹩脚货等同于川渝之“罢脚货”。

广西宜山（西南官话）的“蹩脚货”为“差劲的东西。比喻没出息、没本事的人”意思。“他是个蹩脚货。”上海松江、浙江（吴语）亦说。叶圣陶《夏夜》：“我知道是个蹩脚货，那个不好跟，偏去跟一个拉黄包车的。”实际上相当于川渝说的“罢脚货”。

“帊脚/㠲脚”可能还有另外的形式。

抱脚：苏轼《又乞増修弓箭社条约》二首之一（哲宗元佑〔1093〕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贴黄：弓箭社五百八十八村内有八十九村系两地供输人戸。勘会上件人戸，元是有些小虚名税赋，自来北界差人过来计会本县收众戸抱脚供输，其人戸并是一心捍边可信之人。”

这个“抱脚”似乎是“剩余、残剩”的意思，即“两地供输户八十九村”以外人剩余人户的税赋。

5.绊

蹩脚：《文汇报》：“它和中国象棋的马的走法相似，但无蹩脚的限制。”（1981.1.24）《汉语方言大词典》释曰：蹩脚：截住去路。官话。

这个解释大致不差，但落实到“蹩/别”上，似乎又难于理解。笔者认为，网上有人释为“绊脚”，应该是比较恰当的。“跛脚”是自身的问题，“绊脚”是外部的问题。“蹩/别”为“绊”的入声形式。

（二）蹩脚 别脚二

蜈蚣。江苏丹阳（吴语。）。当即《汉语方言大词典》所释“百脚”。“蹩脚”为“百脚”口语音。

（三）合成词

蹩屈：闷得慌（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北官话）。憋屈。

蹩牛：别拗（云南昭通。西南官话）。

蹩子：瘸子（安徽铜陵。吴语）。跛子。

“别”有“执拗；倔强”的意思。河南洛阳（中原官话）他这人有点别脾气。李准《不准走那条路》：“这孩子就是别。”新疆吐鲁番（中原官话）：跟那莫法打交道，别底厉害；乌鲁木齐（兰银官话）：道理都给你讲通咧，还不快干活去，还别啥呢？

组成的词有“别气”（行为反常，上海嘉定；不称心而闹别捏，江苏江阴。吴语）、别拗（别拗。河北新城。冀鲁官话）、“别经”（专门玉人意见相左，江苏镇江，江淮官话；江苏溧水，吴语）等等。“别”与“蹩、逼”等关联，与元代出现的“憋古”、“古”（不关联音同义复词）相近。

别象眼：故意刁难人。东北官话：我的书不见了，他不告诉我，诚心别我象眼。

别马腿：刁难。山东郯城（中原官话）。按：本意是象棋“堵住马走的路线”的意思，引申为刁难。

“别象眼”、“别马腿”，源于中国象棋，与逼人之“逼、憋”同。川渝称为难人和自感为难为“憋”：憋牯牛下儿（逼也）；下“蹩脚棋/别脚棋”，就是故意为难别人。

（四）别脚

交通不便之地。东北官话。你们这地方太别脚，我找了老半天才找到。马云鹏《雁塞游击队》：“那地方别脚，不常去。”

此“别”可能是“乖违”之义，与“弼”、“咈”（《说文·口部》：“违也。”）“背”（《说文·北部》：“乖也。”）、“僻”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