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8日，济南，2022年山东省高考外语听力考试某考场。 （视觉中国/图）

“报考日语的人数突破25万，与之对应的是，普通高中日语教师却仅有2107名。”关于普通高考小语种的确切报考人数，虽然未有官方通报数据，但近年高考日语报考人数的确逐年增加，在2021年高考季，“高考日语”词条甚至冲上过热搜。2023年全国两会上，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闽南师范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陆銮眉准备的建议是，科学合理引导小语种培养，改善小语种学习“各自为政”的局面。

陆銮眉长期关注三农和教育问题。2019年全国两会，她曾提出“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获全国人大法工委、自然资源部回复。2021年，陆銮眉建议设立风景园林师职业资格，认为这是“数百万风景园林专业技术人员呼吁已久、迫切希望的事情”。

陆銮眉注意到，2018年秋天《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和语文等学科课程标准（2017年版）》开始实施，高中外语在原有的英语、日语、俄语基础上，新增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此后小语种报考人数呈现出增长趋势。随之却出现了教师不足、教学衔接困难等问题。甚至还有部分学校，联合校外培训机构对学生培训收费。

为此，陆銮眉呼吁各地要对小语种学习加强引导、合理分流，同时建议教育部门统筹分配好师资资源，启动小语种教材教辅编写，建设起一套完善的小语种中学、大学衔接机制。

火热小语种乱象不断

小语种正式列入高中课程始于2017年。当年，教育部明确将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连同此前的英语、日语、俄语一同并入高中课标，并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对于部分考生而言，小语种的政策十分利好。2018年，教育部在“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第0013号（教育类006号）提案答复的函”中提到，要充分照顾小语种的实际情况，高考命题时，“小语种试卷的难度要比英语容易5到10个百分点”。两年后，教育部进一步规定，高考的外语科目包含前述六种语言。换言之，考生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个语种，代替英语参加高考。

以小语种作为高考外语科目的考生呈现出“跳跃式”增长的趋势。据《中国经营报》报道，以日语考生为例，2018年，广东省、江苏省报考日语人数分别较2017年上涨100%、140%。2021年，日语考生人数达到20万人左右，全国高中日语学习者人数已接近70万。

但陆銮眉发现，教学的发展没跟上小语种报考的热潮。其中一个问题是缺乏固定教材。

很多一线教师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2021年，贵州省六盘水市六枝特区第七中学日语教师陈丙昌，曾对贵州省内107所开展日语教学的高中进行统计，发现除了65%的学校使用《新版标准日本语》和人教版高中日语教材，其余学校有的使用《新编日语教材》，还有的使用《新编日语》《综合日语》等。

陆銮眉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缺乏统一规范的标准，老师们在教学中大多只能凭经验，或借用高校教材和网络教辅资料，学生也很少能获得同步的配套练习，“不管是教材选用、课程考核，还是考试命题，都存在极大的自主性和随意性”。

另一个问题是，目前部分专业和公共课程对高考外语考试语种，依然存在限制。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中国人民大学2022年招生章程中就规定，英语、俄语、日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专业，“只招收全国统一高考科目中外语为英语语种的考生”。中央戏剧学院2022年招生章程则显示，公共外语课只开设英语，“非英语语种的考生谨慎填报”。

种种情况也导致老师资源的缺乏。根据教育部公布的《2020-2021学年初全国普通高中分课程专任教师学历情况》，直到2021年，全国日语教师仅有2107人，俄语教师共845名。与之相较的是，全国高中英语教师共281941人。“教师缺乏，容易导致学校对开设第二外语热情不高。”陆銮眉说。

缺老师怎么办？部分学校会与校外培训机构合作，将小语种课程教学“外包”。据中国新闻网报道，山东省宁阳县四个高中与校外培训机构合作，并向学生收取12000-16800元不等的小语种培训费，费用由学生家长一次性支付给培训机构。此举增加了部分家长的经济负担，最终被投诉至国务院“互联网 督查”平台。

如何改善“各自为政”

乱象出现之后，地方教育部门也在尝试规范小语种的教学工作。2023年2月，山东省教育厅就前述山东省宁阳县事件表示，将在全省范围内“进一步规范高中小语种教学组织实施，加强小语种学科教师配备”。

再往前，2022年8月15日，湖南省教育厅也出台了规范普通高中小语种教育教学的文件。其中包括加强开课管理、教材管理、教师管理、教学管理和督查问责五个方面。

文件中明确，教学用书应从当年教育部和省中小学教学用书目录中选用，从事小语种教学的老师，则必须具备教师资格证书和外语能力水平证书。而对发现的不符合资质、管理混乱、虚假宣传、借机敛财等行为，“将严肃处理、绝不手软”。

实际上，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代表委员关注到小语种教育的问题。

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针对小语种市场乱象，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别必亮就曾呼吁，“别让小语种报考影响高考公平”。在别必亮看来，当前的小语种短期培训突击应试倾向明显，成为了不少考生单纯获取高考优势的工具，小语种培训市场也呈现出混乱状态，“不仅与发展小语种的初衷不符，还影响教育公平，有待规范”。

而2023年全国两会，陆銮眉也不是唯一提出规范小语种教育的代表。全国人大代表、河北省石家庄外国语学校党总支*裴红霞在对北京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等多所大学、中学进行为期半年的走访后发现，小语种教育存在大学和中学脱节、翻译人才供给与需求不匹配等问题。为此，裴红霞建议，应建立“中学与高校有机衔接”培养机制，加大高校小语种专业设置。

在陆銮眉看来，针对小语种教育的学校、市场乱象，各地应加强科学合理引导，还可以采取合理分流的方式，由教育部门牵头，“以县区为单位开展既集中又分流的方式教学”，从而改善因省级层面没有统一课程设置而导致各校“各自为政”的局面。另外，解决小语种师资缺乏的问题，可以借鉴优秀退役军人到中小学任教的做法，聘用符合条件的优秀海归人才当教师。

在教材层面，陆銮眉的构想是，除了启动小语种教材教辅编写，还可以尝试建立小语种教育示范点，支持开设小语种教学的学校进行课程建设、教材研发和教学改革等，待经验成熟后再加以推广。至于衔接不足的问题，陆銮眉建议，应理顺衔接机制，“例如初中开设有小语种课程的学校，到高中应设有相应的高起点班，至少保证学生学习的连续性”。

南方周末记者 苏有鹏 南方周末实习生 庄泽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