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陵探访
（勤之）
（一）
朝思暮想的王莽岭，辛丑初春方才梦圆。
惺惺然睁开眼，方领略到古陵大地的润与湿。原是昨夜雨过。天依然朦朦，空气却清新异常。心无旁骛。我们朝着数十年来长在心底记于心头的奇观云顶——王莽岭奔去。
王莽一词对于我，最早源自我勤快而憨厚的外公。少时的记忆深处，腰间常搂一条乳白色腰带的瘦高个儿外公，喜在凉爽的夏夜，抑或农间歇息再或饭毕抽旱烟的间隙，给我们讲一些当地流行的故事。诸如秦琼卖马、薛仁贵征西、赵匡胤陈桥兵变……然而杨家将、王莽赶刘秀之类的传说自是这些当中述着最多的。从那时起，西汉的王莽与刘秀，北宋杨家的男女老少，个个都在我的脑海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千百年来，“王莽赶刘秀”的故事之所以在上党地区如此盛行，那是因为我们居住生活的村庄距故事的发详地——天下都城隍并不遥远。确切地说，尚不足二十华里。因此，茶余饭后，乡亲们津津乐道的便是曾经发生在周边的事儿。人们常常拿来说，人人都可以说。
外公爱讲这些故事，关键在于外公本人姓杨，膝下又有七个儿女的缘故。为教育子女成人成材，外公常常搬来正义与英勇，给子女们立标杆，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
我家居外婆家不足百步，往往一抬腿方可达，达而可闻。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的生活娱乐相对闭塞，跑至外婆家听外公讲故事，成了我乐此不疲的一大幸事。
那些年，那些长在身边的故事，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上党人的生活；那些年，那些活跃在故事中的一个又一个英雄，时刻激励着我们这些乡村娃娃不断地奋发向上。
（二）山
十时许，汽车缓慢地盘旋于“之”字型峭壁之上。我们尽情地享受着山间的新嫩，第一拔抵达了南太行之巅。
沿着步道一溜烟由山后行进山前。尽管天还阴着，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暗沉，反倒愈发晶莹剔透。太行山，高矣！
蓦然俯首，崉峆嵚岩，巑岏峛崺。太行山，雄矣！
时下已至阳春，南太行巍峨的天柱还尚未挂一丝青绿。久经刀削斧劈的摩天列嶂，不加仼何外物的修饰，仍尽情地舒展着裸露着各自的筋骨，一眼望去愈发雄浑而古朴。太行山，壮矣！
昨夜的雨亦非雨，纯粹是天公的淋漓浴嘛！瞧去，此山才挺拔如柱，彼山又宽阔似屏；此山山尖才喷了青墨；那山山腰已涂尽褐红。这儿一丛，那儿一簇，镶嵌于乳白与棕黄之间，使得群峰在朦胧与柔和中更加苍劲壮阔。
诗人眼中的王莽岭，怎可谓不是一首完美的篇章呢？
（三）雾
正午时分，观日台前放眼，近处的群嶂，远处的轻雾，天边的薄云，苍茫如斯，完全一幅浑然天成的精美画卷。
立于空旷的我们，虽然未能见到波涛汹涌的漫漫云海，也未能见到晴暖的落日斜照，但薄薄的轻霭不知几时已由山谷悄然升腾。越过天边的一座山又一座尖，猛如潮水般地向着我们涌来，那气势着实美艳惊人。
赏读之余，怦然发现，太行山巅的美不正如小孩子善变的脸吗？瞧，缭绕的烟雾前一刻还青如黛，后一刻已蓝似晶；遥远的天边上一刻还通透彻亮，辨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天；下一刻已茫茫一片，望不到一山。
正沉醉其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不期而至。细如牛毛的雨丝丝毫未能削减我们赏景的兴致。雨中观太行云顶，就更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啦！
（四）路
驻足远眺，嵌于左前方绝壁之上的那
条明澈而曲折的山道，深深地勾住了我的眼球。仿佛一条金色的巨蟒扭动着肥硕的躯体消失在天的尽头，而另一头还慵懒地蜷缩在大山褶皱的最深处。
瞬间，“锡崖沟”仨字情不自禁地跳至眼前。想当年，因地形险恶，四山夹隙的锡崖沟人祖祖辈辈都被封锁在大山里，常年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偶有壮侠舍命出入，也只能绕道通向河南省的“蚂蚁梯”或“搭钩梯”。顿时，悬在崖壁间的藤梯也一并跳将出来。那个位于大凉山深处的近似于锡崖沟的村庄，那个靠着攀17条藤梯拉近与外界距离的村庄，那个村人凭着顽强不息的生命力与命运相抗衡的村庄，与昔日的锡崖沟人艰苦奋斗出山去的感人事迹又有何区别呢？
如果说，悬崖村从218级藤梯到2556级钢梯，再到如今的爬楼梯是我国脱贫攻坚的一个缩影的话，那么锡崖沟人凭着百折不挠的精神意志，数十年如一日地在悬崖绝壁上用钢钎、榔头、双手开凿出的挂壁公路，不正是英雄的太行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奋发图强，排除万难建设伟大祖国的最佳诠释吗？
顷刻，我举目四野。近处的群峰依旧叠峦，远处的雾霭仍就漫漫。
（五）柳
阳春三月，正是繁花盛开之时。然而走遍大半个王莽岭，尚未瞅到一株花树。正当为此深感遗憾与懊恼之时，前方不远处，湿润的山坡上，远远的，一朵朵黄色的小花争妍夺目，如点点繁星挂满枝头。紧走几步才知此乃寒柳。那边缘多锯齿的黄色柳花，短短的绒毛，嫩嫩的花枝，一束束犹如肉肉的小小的黄毛虫一般，十分惹人喜爱。
喜阳怕寒的柳树大多生长在土壤肥沃的河岸边，但在壁立千仞的南太行之巅，就连柳也与别处不同。这一株的傲然挺立，很是令我费解，更不必说在数九寒天里，在海拔1700米的高山之巅开出黄中透绿的稀世奇花了。山高我为峰，笑看烟云丛。这也许就是寒柳淡然物外的处世方略吧。
“花在冰中绽，冰裹花盛开。欲睹真芳容，诸君踏雪来。”曾几何时，经行此处的文人墨客亦留下良诗佳句赞美这株绝于尘且高于山的与众不同的柳，她不正如这一树的翡翠，暖在人们的心头吗？
待到岭上晶莹洁白时，我依然会再来看你。
（六）石
此次王莽岭之行，留给我印象最深且最能令我百般咀嚼的要数那独具魅力的小太行了。在这里，除了惊诧，简直就是震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边角处大小不一的山岩，它们有的稳如坐狮，有的立如猛虎，还有的健似雄鸡……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样子尤为可爱。我仿佛也被置身于那个妙趣横生的令人充满无限遐思的奇幻般的世界。
愈往里去，愈是壮观。其中，每一座小山都独立成峰，峰与峰之间又多山谷多溶沟。由于山峰与山峰之间的距离不等，谷壑与谷壑的深浅也不尽相同。纵观那宏伟的参差不齐的天然真物象，难道这不正是一幅立体的山川美景图吗？
那独具特色的山石，那山石中巍然耸立的粗壮的青松，以及那裸露在外的树木的根筋……“太神奇了！”我情不自禁地大声赞叹。这里，不就是一座小型太行山脉的沙盘嘛？哦，不。纯粹是小号的太行山的翻版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穿行于小太行山间，一会儿端详端详这个，一会儿又抚摸抚摸那个，我无时不在被大自然的神功而折服。上亿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而脚下的这些怪石，竟是当年海底的磐石。受地形的影响，渐渐倚为高山……我的思绪不胫而走。
留恋于太行山石，久久地我不忍离去。
（瑜霞创于三月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