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到底去了哪里

文 | 古清生

如果将我自己走过的路放一根线，感觉会绞缠得厉害，打上许多的结——足迹的结。

但是，从来没有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径，我把路放在后面，长奔或者徘徊。路在昨天。倒是喜欢看人家的路，检讨曲直。

初到神农架的时候，我看到另类的路——兽的路。那是2006 年的冬天，我发现羚羊足迹，试图解开羚羊之路的结，循着足迹去追赶羚羊。

大龙潭的冬天，天空开阔，阳光灿烂。雾凇的森林白茫茫，千树万树银花开。尺许厚的雪覆盖落叶、岩石和地上的枯藤。阳光照耀在雪地上，雪粒呈现五彩斑斓的光泽。

大写意的山坡与河谷，起伏柔和的雪被，直让人想在上面打个滚。宁静的大龙潭长峡，偶有一两声星鸦发出的沙哑啼叫。

喜欢雪地上的阳光，还有路旁结满红亮晶莹小圆果的平枝栒子。空气中轻柔的阳光像只温暖的大手，拂着人的脸庞和脖颈，给予辽阔的林海雪原些许温情。

雪地上，有纷杂的羚羊蹄印，这些蹄印立即将我拉近原始森林。既然足迹可以让羚羊踪迹大白于雪地，其他兽呢？一样可以循迹而寻，这下子它们没有地方躲藏了吧？

从凌乱纷杂的羚羊蹄印中寻找到一个明晰方向，然后跟着足迹走，我以为这样拍摄动物大有可为，心中窃喜。追出数十米，那蹄印转个弯，又回来了。又像松解绳结一样，找到新的方向，循着蹄印往另一个方向走。

总之，我认为这只羚羊的踪迹断不了，至少我能追寻到它去的方向，或许能找到它的居所。

它们一般栖息在突出的大岩石下面，即一个开放式的山洞。循着蹄印走出一段路程，也许这是羚羊返回去的路。然而，羚羊走到一处断崖且翻过去了。目测了一下，我也能翻过去。

于是，我像头笨熊，翻了过去。羚羊却没有继续往前走，它又折返回来。我再翻过断崖回来，羚羊在一截平路走出很远。

雪地上，一切的物质都被冰封雪冻，那些岩隙的流泉，业已定格为一串水晶的冰凌。我大汗淋漓，冻僵的脚趾都开始发热。嘴巴呵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羚羊走过一截平路之后，向山坡下面走去。我连滚带滑下山坡，羚羊拐个弯，朝着坡上斜走上去。跟着足迹上坡，羚羊又拐向一片密林，这密林荆棘丛生。纵是被雪塑出许多优美的线条，荆棘依然是荆棘。

这一下，我没法穿越过去，喘着粗气，感觉心都要呼出去。我认输了。对于羚羊，这一段路可能只是跳了一小段圆舞曲，我可是拼了一个上午的命。

羚羊足迹的结可以解开，但是无法溯及，始明白没有一只羚羊会将自己的踪迹暴露无遗。它们设计的路线，给一切可能的狩猎者布下不可能逾越的关卡。

好吧，羚羊在森林中是健跑冠军，我去雪地上寻找弱一点的家伙。

找到野兔的脚印。野兔是蹦着走路，前脚叉开落地，两只后脚拼成一点超过前脚落地，一步便在雪地上形成三个点，差不多是个锐三角。

野兔跑不了羚羊那么远，纵是有三窟，也只有三窟吧。循着野兔的脚印走，也有点绕，无妨；荆棘丛里面穿梭，也无妨。

我跟着一行野兔的脚印追，绕过几堆刺丛，它钻入一个洞。心想这就是它的家，逃不掉了。抬头往前面一看，那边还有一个洞，它从那个洞口又走出一行脚印。

跟着找，左一个洞右一个洞，我就晕了。野兔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初来时雄心勃勃，现在却如皮球完全泄气。

天底下，谁都寻出保全自己的方法。我想，兽的路径岂止有结，还有千丝万缕，无法做简单的解析，这个要接着研究。

作家古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