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源自作者于2022年7月26日在天津广播电台“话说天津卫”节目中的讲述。

“皮皮虾”天津得名的探讨

图文|唐文权

老天津卫特别讲究吃喝，并且讲究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必须是“应时到节”。尤其是河海两鲜，如螃蟹、对虾、皮皮虾等。提到吃皮皮虾，私下也老有朋友问我：皮皮虾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为嘛叫“皮皮虾”呢？

图1，大皮皮虾，笔者2022年摄于巴厘岛

先说说这个皮皮虾这种动物。它的学名叫虾蛄（mantis shrimp），属于节肢动物门，软甲类，虾蛄科。主要生活在热带、亚热带以及部分温带的近海，浅水的礁石缝里。它是一种起源于中生代侏罗纪，与恐龙同时代的一个古老物种。而且性情凶猛，尤其那一对大螯，跟螳螂一样。它在攻击猎物的时，可以在十万分之一秒内发出六十公斤的力量。这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甚至能够击碎玻璃！所以绝大多数海洋生物，还别说软体的水母、乌贼、鱿鱼；就是虾、螃蟹、甚至海胆都不是它的对手，它一下就能把猎物硬壳击穿。但是，就是这么厉害的、这么恐怖的生物，都成了人类的盘中餐。都说佩服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看这第一个吃皮皮虾的人也够值得佩服的。就算现在买来细端详看看，这玩意儿长的太吓人了，跟个大虫子一样！要不告诉你“能吃”，这家伙二八个的真不敢下嘴。要不说，人类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呢，没有不敢吃的东西！那么吓人的大虫子，咔咔剥起来就吃！

图2，笔者亲自制作的大皮皮虾

说到人类捕获皮皮虾，就要说到它的一种特性。捉皮皮虾的时候，一抓它，它有一种功能，跟章鱼乌贼类似，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从身体中后部偏下的位置，瞬间喷射出一股高压水柱。这水柱瞬间就能把它推到远处，它就逃跑了。上面说的是皮皮虾在水里的时候。如果你要把它捞出来，出了水面了，它再喷这水柱，可就不管用了，跑不了了。可是它这喷水就想到嘛？⋯⋯就想到撒尿了！所以广东人，尤其是香港人，就给他起了一个极不文雅的浑名，就叫撒尿虾，也叫濑尿虾，“濑尿”广东话就是撒尿的意思。南方人还有地方有叫螳螂虾，那俩大螯跟刀螂似的。还有的地方叫琵琶虾。山东人、大连人、东北人都叫虾耙子，前面那俩鳌像俩耙子一样⋯⋯

唯独天津人，管这种生物叫皮皮虾。我小时候就觉得奇怪，怎么叫皮皮虾呢？是因为皮儿多？肉少？叫皮皮虾？那螃蟹皮也多，肉也少啊！怎么不叫皮皮蟹呢？为嘛叫皮皮虾呢，这个就跟高景云高先生曾经谈到过的，天津话里的外来语：钢面斗（commando）、膀大力（boundary）⋯⋯一样，是天津民国时代国际化的语言遗存。

对于欧美人，无论哪国，他们把撒尿就叫pipi（法语）（英语写为peepee）！“皮皮”虾其实就是“撒尿”虾。而且pipi这个词不是标准用法，不确定是哪国话。这是欧美人哄孩子时候说的，尿尿叫pipi，把着孩子撒尿：pipi！拉屎叫pupu（英语写为poopoo）！这和咱们把孩子：尿嘘嘘、拉臭臭一样！正式场合说go to toilet，不能说我去pipi，pupu。大人能不能用呢？也能用！私下里、非正式的场合，同学、同事之间开个玩笑，现在话叫卖个萌，也没问题。所以这个皮皮虾啊，他一定就是从过去租界、洋行里面混事由这些买办、大写、钢面斗这类人里流传开来的。

与此类似的，看香港电视剧里，他们对男警察有一个称呼，叫：阿sir！这个“阿”，原本是汉语里，尤其南方人称呼人的一个前缀：阿公、阿婆、阿妈、包括那阿Q；这个sir呢，是英国人称呼男士一个尊称。这个词，中西合璧、土洋结合。这皮皮虾，异曲同工，一模一样。也是那么一个俩色俩味儿、两合水儿的一个词。pipi是外来语，虾是中文。而且那么一组合，相比之下，那香港人直接叫撒尿虾，就太直白了、太不雅了。咱们叫“皮皮虾”，不但躲过去了那不雅的字，还显得这里头有一种天津人独有的调侃，跟小孩说话似的，天津人就爱逗，透着那么哏儿，还洋气！

另外从逻辑重音这点上，也能印证这一点。天津人不会读作“皮（pí）皮（pi）虾”（逻辑重音在前），都是说皮（pí）皮（pí）（两字逻辑重音相同）虾，这俩字的份量是一样的。为嘛？跟那个外语撒尿的发音，完全一样。这就说到老天津卫接触到的外语，与咱们后来学的不一样。例如，总听老先生说：“喝点儿嘛？”“来杯嘎（gá）啡（fèi）吧！”咱学的英语是coffe呀，老先生怎么念嘎啡呢？原来，人家这是法语，法语café就念嘎（gá）啡（fèi）。还有一个例子----沙拉子。沙拉（salads）这个词，后面就得有个ds发音！所以我总说，不要妄自否定前人。前人的语言发音，一定是有传承的。说白了，咱现在玩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当然，后来随着租界的回收，光复之后，再到解放之后，这些词逐渐的就被时代所淘汰了，可谓独“皮皮虾”这个名词，被遗留沿用至今，跟这个物种一样，成了天津话遗存外来语素的那么一个活化石了。

（编辑：张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