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用铁锨挖水道，早知道要钻到下水道里去，我就不来了。”小昌有些抱怨道。

“里面又臭又脏，蚊子又大又毒。”小昌两只手挠着身上被蚊虫叮咬红肿的双腿。

“靴子都裂口了，在下面一脚踩下去，有的地方淤泥都能灌进去。”

“你以为出来享福来了”德军叔一边抽着烟一边帮小昌擦上风油精。

“习惯了就好了，没本事只能卖苦力。”

“你们这群孩子有学不上，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像我们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没办法，现在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以后路还长着呢。”

德军叔才三十六七岁，已经有相当多的白发夹杂在黑发里，当风把头发吹散开来，便显得尤为明显。黝黑的脸，瘦削而结实，眼神深邃平和。这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阅历半生沧桑，性格早已变得平静且坚毅。

德军叔的妻子早几年前得了癌症去世了，留下年幼的儿子，父子两人相依为命，德军叔也再未婚娶。庄稼地里一年忙到头收不了几个钱，德军叔是出来比较早的一批农民工，自然是比啃了一辈子坷垃地，生活轨迹不超过五十公里的老农民裘德胜见识广。在小昌洗了一年车之后，便跟德军叔走出了县城，走出了白马湖镇，走出了鸟雀草虫，陌上花开编织的乌托邦。

小昌在德军叔的絮叨中已经渐渐睡熟，酸痛的四肢舒展开来，有夜风轻柔的安抚。

小昌和德军叔以及其他几个工友睡在简易的帐篷里，工钱是一天一结，工作地点不固定，所以大家也觉得没有租房子的必要，出门在外能省就省。

第二天照旧干活，德军叔下井，清理淤泥，装进桶里，小昌在上面用麻绳将桶提上来，倒掉，再将桶顺下去。

有时换做小昌下井，进度就会慢很多，小昌一前一后半弓着腿，弯下腰，铲起恶臭的一锨淤泥，站直了双腿，在伸直腰，用腿和腰部的力量，将端着铁锨的胳膊移到铁桶边，再将淤泥翻进桶中。

工友们玩笑道“小昌不简单，看来是练过，都会腰马合一了，一般人来不了，哈哈哈哈。”

小昌用胳膊擦擦额头的汗水重复着他的腰马合一的动作，慢慢前移，直到将桶装满，弯臂拄着铁锨，稍作歇息。搅动的淤泥臭水中，蟑螂，叫不上名字的阴暗潮湿的毒虫全都溢了出来，爬满墙壁，让人不觉寒毛直竖。

小昌个子不够高，放在井底的梯子上端立在井壁上，离井口还有大约一米的距离。小昌爬上梯子，踩在梯子顶端，双手扒住井沿，双脚再往上一蹬，双手撑住，一只脚迈出井外，幅度过大，扯破了裤子。漏出了鲜亮的内衣。

“哈哈哈哈，小心走光了。”下面又是一阵嬉笑。

路边围闲的老头摇着蒲扇来回晃荡，“孩子这么小，可得小心着点。”

“这么大年纪就出来干活了？”

“你这伙是哪里人”

“德州”

“哦，德州倒是不远”

“一天多少钱啊”

“100”

“100倒是也行，就是脏点，累点。”

“是市政招的人吗”

“我们是跟工头来的，可能是吧”

“市政的欠不了工钱，呵呵，那市政的不是私人公司招的。”

老头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摇着蒲扇又踱了回去，跟另外几位闲谈起来，时而笑嚷起来，像夏天聒噪的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