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泰兴）
泰兴人喜欢养猪，祖祖辈辈以养猪为生。
在故乡泰兴，曾有句俗语叫：“养猪不赚钱，主要为了田。”其意思是，养猪并不能赚钱，主要是依用猪粪垩田。在七八十年代，化肥还没有普及，种地的肥料主要以猪粪、鸡窝灰、草木灰为主，也有用树叶、田菁、河泥发酵当肥料的。
家乡的母猪以二花脸、梅山黑为主
六七十年代，一锅猪肉要煮一两个小时才能煮烂，那肉，喷香。现如今，猪肉在汤中一滚，已软烂了，也吃不到肉香。
那时，老家养的猪的品种以本地姜曲海土猪为主，母猪则是二花脸猪。一头猪要养一年多时间，才能长到一百五六十斤。猪的饲料以麦麸、豆饼、玉米为主，这属于“精料”，几种原料粉碎后称之为“细食”。青饲料以山芋藤、胡萝卜为主，还有嫩草。
孩子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扔，挎起篮子，拿起小锹，到野外去挑猪草，不挑一篮子猪草回来，是没晚饭吃的。这就养成了家乡人从小勤劳吃苦的习惯。
老家人喂猪是要烧熟了的，叫做“喂熟食”。把山芋藤、南瓜藤、胡萝卜、小山芋、猪草剁碎了，在大铁锅里煮熟了，再把细食放进去抄匀了，就成猪食了。喂猪时，把猪食打到食缸里，倒上凉水，搅成粥状，舀到食槽里，猪子吃得摇头晃脑，肚子填得滚圆。
挑猪草是家乡人的必修课
那时，家乡人养猪并不多，一圈也就关三四头，也没有养猪场，家家户户都养，集中起来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那个年代老百姓没钱称肉，猪肉也算是能满足市场供应了。
中午放学回家，如果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看看谁家的烟囱里在冒烟，就知道谁家在煮肉了。那时猪肉七角四一斤，酱油八分钱一斤，煮肉时也没有什么香料，就放点姜葱、淋点酱油作作色。盖上釡冠，在铁锅里“咕噜咕噜”煮上两个时辰，出锅时，已是香气扑鼻。嚼之，满嘴生津，鲜味润喉，肉皮粘嘴。
那个年代，猪肉是有钱人吃的；现如今，猪肉是没钱人吃的。那个年代，猪吃胡萝卜，有钱人吃猪肉、粮食；现如今，有钱人吃胡萝卜，猪吃粮食。
大概进入九十年代，洋猪走进了国门，长白、约克夏、杜洛克等稀奇古怪的猪走进了老百姓的猪圈里。这种猪满身白毛，洁白如雪，身体修长，尖头细爪小耳朵。逐渐，二花脸、梅山黑、姜曲海等老家人养的土猪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随之，乡兽医站有饲料添加剂卖了，一小包添加剂拌上一百斤精料，用水稍微湿润一下，拌匀，让其发酵一下，就直接投喂到食槽里，让猪自由觅食。精料吃完后，在食槽里注满清水，再让猪自由喝水。再也不要煮猪食，也不要挑猪草了，养猪成了轻松的农家活。
再后来，干脆饲料也不要拌了，猪吃上了颗粒饲料，蛇皮袋装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一包100斤，抓一把凑到鼻子尖上一闻，香喷喷的，有股老家人吃的焦屑的那种味道。饲料分四个档次，分别是乳猪料、仔猪料、中猪料、育肥料。养猪更省事了，直接把成品饲料倒到食槽里，旁边放一个水槽，猪边吃饲料边喝水。说来也怪，猪吃过这种饲料后，皮发红，毛油亮，爱睡觉，增长快。一头十几斤的乳猪生长到一百七八十斤的肥猪仅四五个月。
这就是家乡人养的洋猪
那年，单位里不少同事都养猪，早上上班之前把猪喂好，晚上下班后再喂一次，一天喂两次。他们谈论最多的是猪长到多大了，一天吃多少饲料等。笔者也感兴趣了，把老宅子拆下来的砖瓦盖了两间猪舍，建了四个猪圈，开始了养猪生涯。
别看猪圈不大，一个圈里关上了八九头、十来头猪，第一年居然卖出了七八十头商品猪。到了年底，算了一下账，一头猪竟然赚到一百多元，确实是笔不小的收入。县广播站的眼镜闻讯赶来，专门写了篇通讯，在广播里播了两次。这下子害苦我了，每天都有陌生人上门取经，倒水倒茶、发烟陪聊，有点烦。
家乡人看到了养猪的甜头，于是乎，几乎家家户户开始小规模地养起了猪，慢慢地，千头养猪场、万头大型养猪场悄然兴起。如皋人来买小仔猪，小二房人来买壮猪（方言：肥猪）……
终于，市场饱和了，养猪户发生了卖猪难的困惑，路边上、沟头里、农田里，随处可见养猪户离弃的仔猪，两三只，三五只，甚至十多只。于是，家乡人开始卖老母猪，黄桥肉联厂也开始低价收购小乳猪。我们那有个村庄叫东官垛，有个专门*老母猪的叫钱筛子，一天可以收购十几头，甚至几十头老母猪，把*好的老母猪肉拉到无锡去卖，据说无锡人喜欢吃“猪婆肉”。卖老母猪的农户多了，老母猪也不值钱，上百元、甚至几十元一头，养猪户苦不堪言，血本无归。
现如今，家乡人不再养猪了，曾经家家户户的猪舍空着，曾经的专业户的猪场多年失修，已摇摇欲坠。现在，家乡人吃的猪肉都是外地人拉过来的，山东的、河南的，一车车猪拉到了家乡的宰*场。
外地的猪肉大量走进家乡的菜场
市场上的猪肉多了，价格也抬高了，然而，猪肉却不香了。曾经要炖两个小时才能炖烂的猪肉，现如今在汤里一滚，就熟透了，鼻子尖凑到锅边上也闻不到那种诱人的肉香，吃到嘴里更是索然无味。用家乡人的话来说，那叫吃到“水腥味”。
于是，家乡人开始怀念曾经的味道，有人看到了商机，重新开始养起了黑猪，市场上也有黑猪肉卖了，黑猪肉的价格也不低，甚至是洋猪肉的双倍。笔者也曾买过一两回，大失所望，并没有品尝出记忆中的味道，甚至与洋猪肉没有区别。
原来，家乡的黑猪，也不喂青草、麸皮了，吃的也是颗粒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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