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男子打哈欠的声音，李凤华说，“我儿子醒了。”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张自拍，19岁的茂磊靠在她肩头，眼神看向镜头下方，一边嘴角歪斜。
可以睁眼，但不说不动，不吃不喝，大小便不能控制，也没有意志活动。这样的状态，被医生描述为“植物人”，茂磊已维持两年。
自从他两年前喝醉酒遭同饮者推倒，李凤华夫妻俩日夜忙碌在给他看病上，网店、木材加工生意都停摆。
虽然同饮者已被判刑，上百万赔偿金也已过付，全部投入后孩子的病情却未好转。村里人见着他家议论纷纷，都说孩子治不好了。
爱人坚持给孩子治疗，甘心背负二十余万元的外债。47岁的李凤华暗地里动过再要一个孩子的心思，但一听说做试管的费用她就退缩了。现在确实不是花钱的时候。
今年5月下旬，法院对茂磊健康权民事官司进行了终审判决，认定原告对被告索赔护理等费用，应以5年为限，逾期建议重新主张。可才过两年，茂磊治疗便已花费上百万元，眼下就连想重审请律师都需精打细算。
李凤华说，“我不甘心。”
【1】生活刚有起色就跌入谷底
绳网是山东惠民县李庄镇的传统产业，李庄绳网占据了国内市场的半壁江山。2019年，16岁的茂磊没读很多书就出入社会，在当地随大流开了个网店销售绳网制品。
见证孩子在城里买房、买车、娶妻、生子，是广大父母的朴素心愿。李凤华介绍，开网店前，夫妻俩都是农民，家里除了务农，爱人还加工木材出售，收入离目标有一定距离。
那段时间，看着孩子主动分担家中经济压力，家庭收入也确实增多，李凤华一下觉得日子很有盼头。不料2020年3月的一场酒局，再次将生活推向低谷。
那天晚上，孩子出门前并未撂下话。她也是出事后才得知，茂磊跟两个很久不见的朋友，约好了一起去吃饭，然后喝醉了。
三人准备离开饭店时，已处于醉酒状态的茂磊先走出店门，醉酒的牛某1紧随其后，在劝离过程中，牛某1推搡站立不稳的茂磊，因疏忽大意致其后仰倒地头部受伤。
随后，牛某1又采取拉拽手段欲将茂磊拉起未果，致使已经失去意识的茂磊头部多次触地，后牛某1与牛某2一起将茂磊抱入车中，带至牛某1家中，以为茂磊醉酒后昏睡，便将其安置在地板上休息。
次日11时许，牛某1见茂磊昏睡不醒，遂联系人一起将茂磊送往医院治疗。经鉴定，茂磊损伤为：1.植物生存状态；2.脑疝术后。损伤程度被评定为重伤一级。
面对唯一的儿子突然被诊断为植物人，李凤华说，“感觉天塌了。”
之后，夫妻带孩子治疗，跑遍了县医院、济南的医院、北京的医院，负债累累。
【2】同饮者被判过失致人重伤罪
2021年1月8日，公诉机关以牛某1犯过失致人重伤罪向惠民县法院提起公诉。当月22日，茂磊方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在法院的主持下，两名同饮者共同赔偿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伙食补助费、营养费、交通费各项经济损失（截止到附带民事诉讼起诉之日）共计936000元。
其中，被告牛某1除去已付的168000元再赔偿原告570000元，当庭过付；茂磊父亲对被告牛某1予以谅解；牛某2除去已付的168000元外再赔偿原告30000元，当庭过付。
以上调解协议签署后，惠民县法院作出（2021）鲁1621刑初18号刑事判决书，判决被告人牛某1犯过失致人重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
官司告一段落后，李凤华和爱人继续带着孩子北上寻医治疗。
治病的钱很快见底，同年8月，家属就民事赔偿再次向法院提起诉讼。经滨州市中心医院司法鉴定，茂磊建议完全护理依赖（指生活不能自理，进食，翻身，大、小便，穿衣、洗漱，自我移动五项均需护理者）。
这次民事诉讼，法院支持家属向牛某1索赔自2021年1月22日的损失，包括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误工费、5年的护理费等合计477995.15元。
法院驳回了家属所主张的伤残赔偿金、精神损害赔偿金，理由是“伤残赔偿金、精神损害赔偿金不属于因犯罪行为造成人身损害的赔偿范围。”
法院还驳回了家属要求牛某1一次性赔偿10年护理费的主张，理由是“被害人经鉴定为完全护理依赖，必然发生护理费用，鉴于物价波动、被害人身体健康状况变化等不确定因素的存在，确定一次性给付护理费年限五年为宜，超期限后，原告仍需护理的，可另行诉讼。”
【3】86元/天生活补助难以为继
李凤华告诉九派新闻，牛某1与牛某2家都是经营绳网生意的，家庭条件好，早前对方还上门看望过，有了民事纠纷之后便再没来往。自家虽然在农村，但也经营网店、加工木材，收入比普通的农民要高。一审法院以农民收入标准86.06元/天计算误工费、护理费，偏低。
为给孩子争取好的护理条件，她和爱人决定上诉，请求滨州中院依法改判误工费，按照护工行业标准200元/天的标准计算护理人员费用。出于减少诉累、节省律师费考虑，他们坚持请求滨州中院依法判决牛某1承担10年的护理费用。
近期，该案二审，茂磊家属的诉求未获法院支持，法院准许了家属申请免交上诉费用后，维持原判。
对于是否会申请再审，李凤华称还需与爱人商量。她说，为给孩子治病，家里已找亲戚借了20多万元，上万元的诉讼费也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小山。
茂磊体重两百多斤，24小时几乎都在床上躺着，时间久了身上长出褥疮，皮肤溃烂。每次帮他翻身，李凤华和爱人都得费上一番功夫。
问及有无好转痕迹，李凤华说，“他之前眼睛也看不见，现在有模糊的视力，对光线还算有点反应。”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肖洁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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