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杨雪

因业绩不佳，悟空财税服务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业务部的7名员工都接受了一项新惩罚：吃辣条。结果，辣条一下肚，两个姑娘就进了医院。封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这种“死神辣条”属于典型的三无产品，所有相关信息都是假的，却在网上销售火爆。现在，吃辣条在身体上的后遗症还难以鉴定，7人中食用后身体反应最强烈的刘小雪，还面临着和公司的劳动纠纷，在她看来，公司强行要求自己“主动离职”，也是死神辣条引起的连锁反应。

业绩不佳，公司惩罚吃辣条

这是一包红色的“死神辣条”，包装潦草，正面印着一个大大的骷髅，“世界死神辣，你敢挑战么”，这句广告词很醒目。在吃下这包辣条之前，刘小雪和同事们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5月7日，又到了悟空财税服务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业务部的“惩罚日”。“业绩不佳，接受惩罚”是该部门的一项“传统”，一般在月初进行。此前，该部门曾进行过围绕办公大楼跑十圈或者二十圈的惩罚。和往日不同，今天主管李娇娇给出了两个选择：喝下1.5升的矿泉水，或者吃两小袋“死神辣条”。

“我们拿到手上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死神辣条其实不能吃。”业务部员工小王（化名）说，因为都是四川人，大家觉得吃辣条比喝下一大瓶水简单多了，举手表决后，大多数人选择了吃辣条，“没人跟我们说吃这个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然我绝对不会选这个。”

据多名该部门员工确认，当天所有的员工都吃下了“死神辣条”。

多人感觉不适，当事人被送医

辣条一入口，烧灼感就十分明显，刘小雪硬着头皮吃了下去，没多久，胃部开始剧烈疼痛。根据其同事的描述，“刘小雪吃完隔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冒虚汗，整个人从工位上直接倒在了地上。”随后，刘小雪被同事送到了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根据提供的医院检查报告单，放射科CT检查结果显示，她出现了“小肠炎性激惹表现”。

刘小雪同事A对当天事件的描述

“我到现在经常胃痛。”刘小雪在家休息了几天，医药费用一共产生一千多元，这笔钱后来公司予以报销，“但是其他赔偿或者慰问就没了。我很担心这个伤害是长期的，那怎么办？”

除了刘小雪，当日食用了“死神辣条”的多名员工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另一名情况相对严重的女生当日也被送医，检查结果为胃绞痛，并且打了止痛针。

一个月后被要求离职，当事人疑因要求赔偿引起

辣条事件一个月后，6月24日，在该公司工作一年多的刘小雪毫无征兆地收到了离职通知。

“我说这个事情（吃辣条）对大家身体造成了伤害都是事实，也都有医院证明，我要求赔偿就各种针对我辞退我。”刘小雪说，公司方给出的理由是业绩不达标，没有达到70分以上，“但是我们部门没人达到70分，而且我一直业绩算好的。”

刘小雪对于自己业绩的评价，在多名同事处得到了同样的反馈。2名以上的刘小雪前同事明确表示，刘小雪的业绩在本部门排名“在平均水平以上”，也有人称她“业绩不错”。

刘小雪同事B对她业绩的评价

刘小雪同事C事件的描述，以及对刘小雪业绩的评价

“这不是辞退，我觉得这叫做‘优化’。”7月7日下午，封面新闻记者致电悟空财税服务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业务部前负责人（现大客户经理）李娇娇，作为刘小雪的前主管，她承认辣条事件的真实性，表示辞退刘小雪不是吃辣条这件事引起的，“主要是她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方法，感觉对公司太无情了。当然，除了这件事，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另外，她的业绩也不全是她自己的业绩，很多也是分公司转过来的，公司资源什么的。”

公司回应：

“当事员工业绩一向不佳，属自愿离职”

而该公司人力资源部门工作人员李佳楠则强调，刘小雪是“自愿离职”的。“她自己（在离职协议上）签了字的呀，然后工资我们也全都发给她了，都有转账截图的。”李佳楠说，劝退刘小雪是因为其业绩不佳，“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业绩很好，但是经常被客户投诉。我们此前也跟她多次沟通。”

但是从刘小雪的角度，这个故事有另一个版本。“离职协议基本是人力填好了其他各项资料，然后逼我签的。守着我，不签就不让我走。”根据她提供的一份录音，录音中刘小雪本不愿意签字，要求公司就辞退原因给出明确理由，并出具书面说明，薪资在离职当天发放。

“你是要那个离职单单干啥呀？体体面面地走不好么。”李佳楠在录音中称，所有工资和相关提成会在下月发放，7月7日下午接受采访时，李佳楠说这笔钱已经全数转款给刘小雪，有转款截图为证，并愿意提供。但随后该电话不再接听来电，多次微信申请也未通过，截至记者发稿时，尚未见到公司方的转款明细和刘小雪签字的离职协议。记者将持续联系公司方，厘清来龙去脉。

调查：

“死神辣条”网络泛滥，三无产品信息全是假的

“他们（业务部）主管李娇娇是在某大型电商平台买的这个辣条。”悟空财税成都分公司人力资源工作人员李佳楠在接受采访时承认，在购买辣条时，相关负责人并没有料到会引发后续的问题。

网络搜索“死神辣条”，不乏各种试吃挑战视频，这也引发了更多的人好奇购入。封面新闻记者从某大型电商平台购买了一包“死神辣条”，在包装上，明确注明了“整蛊玩具”以及“禁止吞食”几个字。记者查询包装上的公司名称、许可证编号、产品标准号等信息，全都无法查到。

在国内大型电商平台上，这种“死神辣条”不仅有数家店铺在出售，销量还都十分可观。看商品评价，不乏有人反馈“辣住院了”，“吃完就胃痛，一直疼”，“舌头疼死，喉咙疼死”等等。

12天后刘小雪的胃镜结果

在吃完“死神辣条”12天后，因为胃部持续不适，刘小雪到医院进行复诊，胃镜结果为“慢性非萎缩性胃窦炎”，这是不是死神辣条引起的？她仍在苦苦追问。

律师说法：辣条“后遗症”难鉴定 非自愿签离职协议可主张无效

“首先，公司对员工的这种体罚制度显然是违法的，无视员工的身体权、健康权；不管是不是员工自己“二选一”选择的，显然吃辣条吃坏肚子这件事，是履职期间发生，是公司对员工进行不当处罚的直接结果，公司应当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北京市法典航舰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德志律师表示，就这个方面，公司应当赔偿员工医疗费、交通费等直接损失，如医嘱建议应补充营养、卧床休息，还应赔偿营养费、误工费等。但吃辣条是否会引发后遗症、是否需要后续治疗、如何赔偿，则存在操作层面的难度。“除非有专业鉴定机构的鉴定意见。但就目前司法实践而言，如果仅仅是胃部炎症等疾病，能够鉴定后续治疗损失的案例很少。”张律师说。

另一方面，就刘小雪认为公司强迫自己签下离职协议一事，张律师说，刘小雪可以在后续劳动仲裁中主张该协议无效，或者就该协议的效力单独提起民事诉讼，要求确认无效。“如果有录音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在被胁迫或其它非自愿情况下签订了离职协议，是可以主张这个民事行为无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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