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不说不透,经班长这么上纲上线地一通教育,我们都认识到了不穿袜子的严重性,头两条大不了是我们在鞋子上多打几个补丁,晚上睡觉时多吸入一些脚臭气,后一条造成的影响那可是重大问题,哪个人也担不起。于是从那之后,我们只要穿鞋子,都自觉穿上袜子。
其实我们不爱穿袜子,也不光是自小养成的习惯,还有个原因就是多穿一样就要多洗一样,在对待工作上你追我赶,大家都争先恐后,在对待个人的事情上,特别是个人卫生上,那是能省一事的没有人愿意多一事。
我有一个老班长,长得很精神,军装穿得也讲究,像他这样的老兵,我原先想着他会很爱干净,实际却不是。我发现他要求我们新兵每天要洗脚、洗袜子,而他自己洗脚极不认真,都是把两只脚放在水盆里,泡一会,脚对脚蹭几下,根本不用手搓,这样就算完成了洗脚任务。他的袜子更是很少洗,每穿脏一双,就脱下来压在褥子下面,最后干净的都穿过了,就再穿褥子下面那些穿过的脏袜子,他把穿过的、放干之后被压成像烧饼一样硬梆梆的袜子,两手抓住用力一揉,继续穿。每双袜子穿多少遍再洗,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不穿袜子并不是像班长穿袜子那样偷懒,而是我想节省袜子,省下来我就可以退伍时带回老家穿。我一同学的哥哥在北京当兵,退伍回家之后一年四季穿袜子,大家都说他是在部队养成了好习惯,改不掉了。我退伍回去有袜子穿,别人一定也会说我在部队养成了好习惯。
那时候每天想的就是节省,怎样节省一根线,节省一件衣服,节省一双鞋子,节省一双袜子,甚至节省一斤粮票……那时战士服役期是三年,到了三年就随时面临着退伍,在连队压根儿没想过能提升为军官,更没想过在部队能工作四十多年,不是自己对自己不抱希望,而是在连队的大环境里,大家都是干一样的工作,谁都一样优秀,谁都想脱颖而出,但是,谈何容易。
军袜的颜色是军绿的,由于是棉线织的,容易掉色,洗得次数多了,绿袜子也能变成白袜子,一般情况下,没有等它全白,我们就把它穿烂了。烂了也不能扔掉,战士都发的有针线包,我就把袜子上烂的洞给补起来。最先穿烂的部位是前方,即脚指头顶着的位置,其次是脚后跟的位置,再就是靠鞋帮的位置,一双袜子上补几个补丁是常见的,我最多在一只袜子上打过七个补丁,还不包括在烂补丁上重新打的补丁。我这还不算多,我们连一位老兵一只袜子上打过十几个补丁,他被作为艰苦奋斗的典范多次受表扬。
那时候提倡艰苦朴素,身上有补丁,不但不丢人,还觉得挺光荣。
线袜子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没弹性,洗几次之后,袜筒就开始变得松弛,松了之后再不会缩回去。现在我们穿袜子都要两只手撑着袜口,因为袜筒细,我那线袜起初也用两手撑着穿,后来一只手提着就能穿上,松弛的袜筒说能穿进两只脚,那是有夸张的成份,但若说穿进一只脚再插进去一只手,一点都不为过。所以经常会出现走着路的时候,袜筒自然下褪,褪到把鞋子的后跟都盖起来。
通过袜子这个细节,我敢断定并不是所有的细节都能决定成败。
我入伍那一年正赶上我国南方的自卫反击战,我们连队也有部分老兵被派去参战,其中就有那个把放过多天的脏袜子揉揉再穿的老班长。战场上天天捷报频传,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们伟大的人民解放军。
线织的军用袜早已成了部队装备的光荣历史,我今天想起它,是看到了刚刚发到手的两双黑色军用袜,若是把不同时期的两种军用袜放在我面前,让我来说说哪个时期的部队战斗力更强,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一样一样的。因为我们是一支党领导下的、有坚强信念的部队,外物的贫瘠或富裕,丝毫不会影响我们革命军人坚强的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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