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对韵

上 卷

一东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①。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②。雷隐隐③，雾蒙蒙④。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⑤，雨霁⑥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⑦，参商两曜斗西东⑧。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⑨；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⑩。

【注释】

①大陆对长空：大陆：广阔的陆地。长空：高远的天空。

②赤日对苍穹（qióng）：赤日：红日，红色的太阳。赤，红色。苍穹：苍天，深青色的天空。苍，深青色。穹，天空。

③隐隐：象声词，常形容雷声、车声等。 南宋王十朋《雷声》：“雷已先声闻隐隐，雨宜洒道即纷纷。”

④蒙蒙：形容云、雾等模糊不清的样子。 南宋俞德邻《梅雨》：“密雾蒙蒙笼翠幄，轻烟冉冉散青丝。”

⑤白：今读 bái ，但在平水韵里却属于入声“十一陌”，故此处的“秋月白”可与下句的“晚霞红”相对。

⑥雨霁（ jì）：雨后天晴。 霁，雨雪停止后天放晴。

⑦“牛女二星”句：牛女：指牛郎星与织女星，二星隔银河而相对。河：特指天河、银河。

⑧“参（shēn）商两曜（yào）”句：参商：参星与商星。参星在西，商星（又称“辰星”）在东，此出彼没，各不相见，故本句言“参商两曜斗西东”。曜：日、月、星的统称，如古人把日、月与金、木、水、火、土五星合称为“七曜”。斗：特指北斗星。按：《左传·昭公元年》载“参”“商”二星之来历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哥哥叫閼伯），季曰实沈（弟弟叫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不满意。臧，读zāng），迁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沉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意为从前高辛氏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阏伯，次子叫实沈，居住在旷林，关系不和睦，每天干戈相见，互相征讨。帝尧不满意这种情况，于是就把阏伯迁徒到商丘，使其主祀辰星，把实沈迁徙到大夏，使其主祀参星，让二人永不相见。后以“参商”比喻亲友隔绝，不能相见。如唐杜甫《赠卫八处士》：“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另，“两曜”在古诗文中一般指“日月”，此处特指“两星”。

⑨戍（shù）旅：防守边疆的兵卒。

⑩“三冬江上”二句：三冬：指冬天。冬天共三个月，故称“三冬”。朔（shuò）雪：北方的雪。唐张仲素《塞下曲》：“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转蓬根。”

【译文】

天与地相对，雨与风相对。广阔的陆地与高远的天空相对。开在山上的花与长在海岸的树相对，红日与青天相对。雷声隐隐与雾气蒙蒙相对。日头之下与天空之中相对。风吹云散，秋月更显洁白；雨止天晴，晚霞格外红艳。牛郎、织女二星分居银河左右，参、商两星分处北斗星的西方、东方。十月的边塞，戍边的将士在飒飒的霜风中惊叹着寒气的来临；冬天的江面，北地的渔翁在漫漫的白雪中忍受着冷气的侵袭。

河对汉①，绿对红。雨伯对雷公②。烟楼对雪洞③，月殿对天宫④。云叆叇⑤，日曈曚⑥。蜡屐对渔篷⑦。过天星⑧似箭，吐魄月⑨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⑩，池亭人挹藕花风⑪。茅店村前，皓月坠林鸡唱韵⑫；板桥路上，青霜锁道马行踪⑬。

【注释】

①河对汉：河：特指黄河。汉：汉水，又称“汉江”，发源于陕西汉中市，在湖北武汉市汇入长江。按：此句有的版本作“江对汉”，亦可。

②雨伯对雷公：雨伯：又称“雨师”，古代神话传说中掌管下雨的神。元方回《次韵全君玉和高士马虚中道院》：“号召风师呼雨伯，杖剑叱喝急急律。”雷公：又称“雷神”“雷师”，古代神话传说中掌管打雷的神。《楚辞·远游》：“左雨师使径侍兮，右雷公以为卫。”按：“伯”在平水韵里属入声“十一陌”，故此处“雨伯”可以与“雷公”相对。

③烟楼对雪洞：烟楼：耸立于烟云中的高楼。南宋李纲《张氏二甥寄诗可喜赋此篇以赠之》：“努力年华成宅相，著鞭高跃破烟楼。”雪洞：被雪封住的山洞，比喻华美洁净的居室。南宋姚勉《荐黄平仲过雪岩以诗代简》：“有客有客山水仙，挥毫欲写雪洞天。”

④月殿对天宫：月殿：月中的宫殿，为嫦娥所居。天宫：天上的宫殿，为天帝、神仙所居。

⑤叆叇（ài dài）：云盛貌。西晋潘尼《逸民吟》：“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⑥曈曚（tóng méng）：初日渐明貌。南唐陈陶《冬夜吟》：“展转城乌啼紫天，曈曚千骑衙楼前。”按：此句有的版本作“曈昽（ tóng lóng）”，亦可。“曈昽”亦乃“初日渐明貌”。“昽”在平水韵里属上平“一东”。

⑦蜡屐对渔篷：蜡屐：涂蜡的木屐。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或有诣阮（指阮孚，西晋名士），见自吹火蜡屐（以蜡涂木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不知一生中能穿多少木屐）！’神色闲畅。”渔篷：渔船上的篷盖，借指渔船、小船。北宋贺铸《广陵山光寺夜集留别黄材昆仲》：“渔篷衔尾来，愧尔故人情。”

⑧过天星：流星，陨星。因其坠落时划过天空，故称“过天星”。

⑨吐魄月：刚被吐出的月，初生的月。古人认为月里有只蟾蜍，月亮的阴晴圆缺都是由蟾蜍的反复吞吐造成的，所以人们将“初生之月”视为“刚被蟾蜍所吐出的月”。魄，古同“霸”，月初生或将没时的微光，后泛指月光。

⑩“驿（yì）旅客”句：驿旅客：驿站中的旅客。驿，古代供传递公文的人中途休息、换马的地方，此指旅店。梅子雨：即梅雨，是每年六七月份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出现的一种持续天阴有雨的气候现象，因时值梅子的成熟期，故称“梅雨”。

⑪“池亭人”句：池亭人：池亭中的人。挹：舀，引取，此处引申为感受、领受。藕花风：夏天荷花开放时的凉风。元陈旅《建昌胡氏小有楼》：“石池正当户，人立藕花风。”

⑫“茅店村前”二句：茅店：用茅草盖成的旅舍，泛指简陋的乡村客舍。皓月：明月。

⑬“板桥路上”二句：板桥：用木板架设的桥。青霜：即霜。因司霜之神为青女，故名。锁道：秋霜满道，不利行走，故曰“锁道”。锁，封住。按：此二句与上二句乃化用唐温庭筠《商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之句而来。

【译文】

黄河与汉水相对，绿色与红色相对。雨神与雷神相对。耸立在烟云中的高楼与掩藏于冰雪中的山洞相对，嫦娥居住的月宫与神仙居住的天宫相对。浓云密布与初日渐明相对。涂蜡的木屐与有篷的渔船相对。流星像箭一样划过天际，初月像弓一样悬挂夜空。驿站里的旅客遇到了连绵不断的梅雨，池亭中的游人领受着带有荷香的凉风。明月落入林中，村前的茅舍里传出嘹亮的鸡声；青霜铺满道路，用板架设的桥上印有马儿走过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