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走的时候很平静，最后一颗烟还没有点上，便没有气了。

外公已经80多岁高龄。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了时间不多了，器官已经衰竭。舅舅开始张罗后事，主要想办法从广州往陕西运。

舅舅跟躺在病床上的外公说，是土葬还是火葬。外公听的出来，是问想不想回陕西。如果想回陕西，就能土葬，墓地都是找好了的，要是在医院里过世，医院会要求火葬。

外公发了脾气，说是死也要死在医院。

我们猜测，外公来广州住了5年了，不愿回去了。

在医院里撑了一个多月，外公似乎有所好转，那天外公颤颤巍巍的将舅舅叫到床前，嘟囔着什么，其他人都听不清，舅舅说，外公要回去。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

外公回到舅舅的大房子里，端坐在床前，很多亲戚都来了，外公吃了点稀饭，想要点烟，自从进医院后，外公就一直被限制没有抽过烟了，舅舅递了根中华，外公不要，我妈从抽屉里拿了外公的黄山，外公手颤，一直取不出来，舅舅抽出一根，正要打火点上，外公便走了。

在场的妇女都哭成一片，舅舅提前联系了一辆救护车，连夜将外公往陕西拉，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往回赶。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袭，马不停蹄的舅舅就先找来提前约好的算命先生，挑个下葬的日子。几乎在农村，都会有这么一个算命先生，婚丧嫁娶，动土开工，都会找到算命先生给帮忙看看，倒不是说算命先生有多厉害，只为心里上能求一个安慰。

算命先生姓刘，一只眼，有叫刘半瞎的，也有叫刘半仙的。听说是西安人，自幼在终南山拜师学艺，学成之后，不想家道中落，便独自一人翻了秦岭来到这陕南一隅，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98年发洪水的时候，刘半仙提前预言，黑龙大闹汉江，龙王反天，自此才在周围十里八乡出名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没几个人说的准。

刘半仙算的下葬是两天后，时间比较紧，舅舅就开始安排，先是封了村子的道路，搭了棚子，支了舞台。我们去邻居家里借椅子，凳子之类的，进了门，磕个头，就把椅子拿走了。

也就一碗饭功夫，舞台搭起，就有人唱跳起来，演员都很卖力，只是这又唱又跳，节奏欢快的歌曲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倒是音乐一起，村子里的人群都围了过来。

这农村演唱会表演结束，旁边的人群却意犹未尽，围了一张桌子都去赌牌去了，亲戚们围坐在棺椁附近，算是要守夜了。天黑前开始，一直要持续到天亮，才各自散去，这几天都是这样，直到最后一晚天亮时分出柩，择时下葬。

守夜的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围着棺椁唱孝歌，另一种是请法师做道场。我们请了人来唱，边哭边唱，这是专业哭丧的，感情很到位。孝歌的内容包括历史典故和人物故事等，咏唱历史典故有科普知识的意味，老父老母去世，往往用细数历史来向亡者致敬。

咏唱人物故事，多以孝贤为主题，赞扬真善美，劝戒警示人们毋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传唱经典人物故事也有助于人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激励人们上进，奋斗成才，期许流芳百世。对于八十左右高寿的老人亡故，当地人们喻为瓜熟蒂落，称为喜丧，后半夜的孝歌内容会相对活泼轻松一些，对于意外去世的青壮年则会严肃悲壮一些。

这头一个晚上我就熬不住了，坐在角落里不停的打着哈欠。只是听的很多人哭，哭着哭着唱起来了，唱的什么是一句都听不懂。

基本上没有休息，第二天白天就不断有客人来吊唁，因为舅舅早年就在广州闯荡，打下了一片基业，周围也有不少人去广州打工，所以来的客人非常多，我妈帮忙做饭，光是做饭就请了几十个人来帮忙。

守夜的第二个内容是做法事，一般讲究前世今生，去世后会请法师做道场超度亡灵，不论道教或佛教都可以。通过法事，扬善惩恶，善者轮回转世，恶者将接受审判。当然法事的形式极具地方特色，场面热闹华丽，有助于聚拢人气，熬过漫漫长夜。

我们请了道师来做道场。道师做法事很有仪式感，对着些纸扎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孝子得磕头。然后，道师就烧了这些纸扎。女儿得哭，孝子们在点上火后得迅速离开，不得回头。

还有接献。就是带花样的馍。吹锁呐的人在旁边吹着锁呐，孝子们拿着盘子一样一样的把这些馍送到牌位前，献完后，孝子们要轮流磕头。旁边需要需要一个懂礼数的长辈在那里指导并递香。

这天我倒是不犯困了，哭丧唱的歌我倒是听的清楚了。也得益于村里其他人的介绍，一群人敲锣打鼓，有对唱的，有领唱的，敲一段唱一段，如《三点水》，《麻雀闹镇》。也有即兴创作的，根据主人家的情况，现编歌词。

“亲家犹如一只蚕，一生勤奋又节俭。为儿为女吃尽了苦，才积得这份薄家产。只说你长寿享清福，谁知你早早离人间……你有一双好儿女，也能含笑在九泉。”

唱一整夜，到了天亮，这些歌手才慢慢出了灵堂，来到室外，改唱“还阳歌”。送灵时，又唱送灵歌，孝子随后叩头。“尸不见天，棺不二掩”，封棺前，亲属们都要看一眼亲属面容，几位辞容，然后封棺。

墓地是之前就已经找好了的，因为要上坡，抬灵所需的人力要求也高，一副棺木加上“龙杠”和抬棍，重量超过千斤，不仅需要力气还需要一定的技巧，这边称抬棺的人为金刚，所以有八金刚之说。歌手一唱启龙歌，道师在最前面，孝儿孝女在前牵白纤引路，亲属在后送行。歌手们鸣锣敲鼓开道，遇山唱山，遇树唱树。

在锣鼓鞭炮声中，孝歌一直唱到坟地。下葬时先撒五谷，孝子接着五谷，植土，谢恩。

一些列繁冗的程序全部走完，才算的真正把外公送了极乐世界，我等在世之人心中才些许有些宽慰。

目前，在陕南地区，仍然是以土葬为主。那么在你的家乡，丧葬方式有何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