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回家】
道玄真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已是回天乏术，可黑气散尽，他的脸上却慢慢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平和而沉静，看向朝他走来的鬼厉，释然道：“欠你的那一剑......终是还给你了......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青云门......这么多弟子的性命......”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天空，云开雾散，如斯美好。只是别人眼中弥足珍贵的景色，他看的久了，竟也忘记了欣赏。
在这令人叹为观止的修仙圣地，那曾经睥睨天下的人，却在临死之前幽幽叹息。
这一生修仙练道，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想不到诛仙剑会认你为主......”
道玄又回转目光，看着鬼厉，面前的年轻人，历经磨难，却无丝毫追求力量的野心，只想过平凡的一生；旁人费尽心机所求的长生却被这孩子弃如敝履......
无怪乎没有被诛仙剑所控，无怪乎能成为诛仙剑认的主人！
“我真是……傻啊，居然等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
所有的生命从那具躯体上消散而去，只是无论如何，却终究夺不去道玄真人面上那淡淡而温和的笑意。
天地寂寂，刹那间，只剩下了远方呼啸的风声。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么静静地去了。
道玄真人执掌门派数百年，一生俱为门派为正道而活，虽有偏颇激进之时，有不可告人之事，也实在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至少，对于青云门众弟子而言，掌门直如神明般存在。看着方才大开*戒的掌门，临死之前却在感谢鬼厉，一时间俱是感慨万千，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乃至于斯！
什么是正，什么是魔，谁没有生过恶念，谁没有发过善心？
鬼厉回转过身，看着朝他走来的师父师娘。
那一刻，他似乎有些紧张，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就像是离家数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然后，他胸口猛然间气血激荡，血气如汹涌浪涛一般翻滚起来，跟着眼前一黑，就像是脑海中一直绷得死死的、紧无可紧的一个弦，瞬间断裂了开去。
在他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是全身都被火烧了一般炙热无比，但身体里面，却冷得像冰块一样。
一日之间，接二连三的受伤，奋不顾身的战斗，此刻终是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在沉眠之中，却感觉到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这种久违的安心感觉，让他深深地沉入梦乡，似乎不愿醒来，只是在梦的深处，却总有股刺痛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不肯散去，时时刺着心间。
长出了一口气，鬼厉悠悠醒来。看着眼前的这个房间，恍如做梦一般。在懵懂无知的少年时候，他便是在这里住着，在这里长大，这里的桌椅床铺、门扉窗户，几乎都刻在了他的心间。
靠着床铺的墙上，那个偌大的“道”字还挂在墙壁之上，只是颜色、字迹，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笔一画，仍如自己当年初见时候那样苍劲有力。
鬼厉心中一阵跳动，这情景，仿佛是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他只是大竹峰上的张小凡，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运筹帷幄，每天想的最多的，也就是做什么饭给大家吃。
那样简单真实的生活，现在想来，真有南柯一梦的错觉。
可那样的自己，护不了自己心上的女孩。
所以他改名换姓，抛弃过去，勤苦修炼，为的也只是在碧瑶醒来的时候，有能力保护她。
那种被挚爱之人护在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怀里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鬼厉默默地望着这房中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到半打开的窗户上。从窗外进来了一小片光亮，看不清楚外面的事物。可是鬼厉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户之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那里有一棵苍松，青青草坪，还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在院子一侧，是一个半圆的拱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镂刻在记忆深处，再也抹不去了。
恍惚中，他有种回家的感觉，可是片刻之后，终是清醒了过来。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鬼厉的目光，转向了那扇门。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口，但是在那扇虚掩的门前，门外的人却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门扉。鬼厉注视着那扇门。
片刻之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而稳重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几乎是在同时，那人也望见了醒来的鬼厉。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却都没有立刻说话。在他们的目光中，一时间都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原本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站在门口的男子叹了口气，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着鬼厉深深看了一眼，道：“上次见面，你说你叫鬼厉，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习惯叫你老七，或者叫你小师弟。”
鬼厉的嘴唇动了动，末了，他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低低地叫了一句：“大师兄……”
第三十三集【重聚】
宋大仁默默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曾几何时，他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师座下最不成器的七弟子。而如今，时移事异，物是人非。
上次见面，有任务在身，再加上鬼厉自碧瑶离去便再无笑脸，也没能好好地聊上几句。
如今，碧瑶姑娘醒来了，他不奢求他能做回他们的七师弟，只是希望他能变回张小凡。
不再仇恨，不再痛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会笑会闹，会怯懦，会疼痛的张小凡。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宋大仁坐在鬼厉的对面，有些犹豫地问道。
鬼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十年了，回首间光阴如水，不知不觉已独自一人走过了许久的路，只是，却又如何说得上一个“好”字！
宋大仁端详着他，曾经的那个少年张小凡，如今看去还有着当初的些许轮廓，只是容颜之上，多了沧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时，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他的鬓角，却已经隐隐有白发出现了。
宋大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关切道：“你现在身子怎样了？”
鬼厉低头看了看伤口，只见所有伤处，俱是整齐干净的绷带，显然是大竹峰的这些师兄替自己包扎过的。但伤及肺腑，呼吸之间仍是剧痛不已，可他除了脸色苍白，面上却并未显出痛色，道：“我没什么大碍，多谢师兄挂念。”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经反出了青云，你们还认我这个师弟吗？”
宋大仁笑了笑，道：“这十年，师父从不让我们提起你，可我们都知道，他始终是惦记着你的。师娘也是一样，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去救你，所以今时今日，只要你自己还愿意的话，便还是青云山大竹峰的老七，我们的小师弟……”
鬼厉慢慢低下了头，身子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低声道：“可是，我必须要走的。”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宋大仁低沉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等到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再走吧。”
这一次，鬼厉却没有回答。直到又有人，走进了屋子。
鬼厉抬眸望去，见是师娘，立时便要挣扎着起身，却未料到用力地那一瞬，剧烈的疼痛，从胸前迸发，随即全身上下，一般酸痛，即使坚强如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捂住胸前伤处，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苏茹见状，赶忙让他躺下，劝道：“伤的这么重，别乱动！”
“师娘……”鬼厉最终还是支撑着坐了起来，只是动作间牵动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苏茹听着这久违的称呼，轻轻笑了，随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倒出了一粒丹药。
“大黄丹？”
苏茹点了点头，要他吃下。
鬼厉却摇头拒绝道：“这药珍贵，师娘还是收回去罢。”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苏茹看着小凡这样子，忽然很是心疼。
听给他包扎换药的杜必书说，小凡身上新伤叠旧伤，而且似乎都没怎么好好处理过，自己给他把脉的时候，甚至发现他手腕之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也不知这孩子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啊......
宋大仁见他不接，也在一旁劝道：“此番你伤的极重，周身气血被尽数吸出放回，导致内息紊乱至极，接着便与掌教真人斗法，用的还是只攻不守的打法，交战中断了数根肋骨，有些断骨刺入心肺，为了救你，师父不知耗了多少修为，又怎会在乎这几颗丹药？你啊，就乖乖吃了罢！”
“什么？”鬼厉闻言大吃一惊，立时便要起身去拜见师父。
苏茹把他按回床上，叹道：“别担心，你师父没什么大碍，他啊，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他曾经多次告诉我，说自己从未亲口将你赶出大竹峰，而且他也从未想过十年前你有什么错了。其实在他心里，你一直都是他的关门弟子，师父救自己的弟子，没什么不对的。”
鬼厉默默地低下了头，道：“是弟子对不起师父。”
苏茹再次把大黄丹交到鬼厉手中，柔声道：“吃了吧，好好养伤，别让我和你师父担心。”
鬼厉看着手中的大黄丹，忽然微微地笑了，那一瞬，苏茹和宋大仁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张小凡。
只是一切终究回不去了。
这大黄丹果然是疗伤圣药，鬼厉吃下后，很快便感觉到体内痛楚减轻不少，苏茹把装药的瓶子留给他，让他几日后再服下，然后转身欲走。
“师娘！”鬼厉却忽然叫住了苏茹，“师父呢？我有事要和师父说。”
“有什么事，等养好伤再说吧。”苏茹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
鬼厉却执拗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可是我恐怕，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