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翻开厚厚的相册，看着第一页的两张相片，滚烫的泪水忽然一滴一滴地打落在相册上。那两张相片里，都有一个老人，一张是安然的奶奶，另一张是安然的爷爷，他们的背后，都有着一片灿烂的菊花。

那是一个秋天。

“咳……咳……”

在202病房里传来一阵阵咳嗽声，安然下拉把手，推开门，看见老人半坐在洁白的病床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压在床上，以支撑羸弱的身体。

“咳嗽又犯了？要紧吗？”安然说着，一边走过去，帮老人拍拍背。

不一会，老人伸手阻止了安然，说：“得了，已经好很多了。”

“奶奶，有想吃的东西吗？”安然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收拾病床旁小桌子的药品。

“今天喝了点粥，你爸爸带来的，现在还不饿。”老人说完，眯着眼睛，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今天太阳很好，推我出去走走吧。”

“嗯。”

安然奶奶比一般的老人家胖，但自从摔断腿后，身体像缩水一样，只剩一层松弛的皮肉了。安然轻而易举地抱她坐上了轮椅。

躺了几个月，老人的皮肤变得很白，眼也下搭着，好像撑开眼也十分费力，仿佛身子早已没了神气，只靠一身骨架撑起。

“院里的菊花开得真大啊！黄灿灿的。”

“是呀。”

“这是你爷爷最喜欢的花呢。我们家的菊花是不是也开得这般好呢？”

安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顿了一会，才说：“开得很好呢，都是爷爷照顾得好。”说完，安然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那是安然的爷爷，他很安详坐在椅子上，腿上铺着一层被单，他的背后是自家种植的菊花。老人接过相片，摸了摸，仔细端详着好一会。

“你爷爷他现在怎么样了？”老人小声地问。

“嗯，很好。奶奶放心。”安然轻轻地说。

“是吗？”

老人把相片交还给安然，说：“安然最会保管了。你来保管好了，我就不拿了。”

老人依旧静静地看着沐浴在暖暖阳光下的菊花，并没有注意到，安然背过身，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咔嚓……”原来是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在拍照，是啊，这么美丽的菊花，谁不喜欢呢？

“安然啊，帮奶奶也拍一个吧。就在这片菊花之前吧。”

“好啊，不过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帮你拍吗？还说人老了，不兴这玩意。”

老人听了，摇了摇头，说：“我想让你爷爷也看看我身后这片菊花。他八十多岁了，走不动了，最近也懒得来看我了。但是相片可以带去这片菊花。而且只许他兴这玩意？我也来一回。”

“对啊，爷爷会看到的。”安然小声地应承着老人的话。

安然把奶奶推到菊花的正前头，准备拍的时候，老人努力使身体往前，尽力不倚靠轮椅，努力撑开脸上皱皱的皮肤，做出了一个笑容。

拍完之后，老人已经变得十分疲惫了。

安然见状，觉得奶奶可能是乏了，便把她推回了病房。老人被安然小心地放回到病床上，一下子便睡了。

安然走出病房，刚到走廊，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一倾而下，手中的手机被安然拽得紧紧的。手机里的相片，爷爷是再也看不到的了，只是奶奶不知道罢了。

五天前，安然爷爷也摔倒了，他比安然奶奶严重，在他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情况下，恳请家人拍了这张相片。为了不让安然奶奶看出他的病情，故意铺上了一层被单。爷爷对安然说：“你奶奶机灵得很呢，你们要小心瞒着啊……”因为疼痛，爷爷的身子，一直抽动着，但为了拍好照片，安然爷爷强笑着，努力压制疼痛带来的颤动。拍完照片不久，安然爷爷便走了。

安然奶奶最终也抵不过日益恶化的病情，入冬不久，她便慢慢吃不下东西了。

“奶奶……”安然轻声呼唤着半闭着眼睛的眼前的老人。

“是安然啊”老人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了。

“是”

“你爷爷来得及看了吗？那张照片。”

“我……”安然欲言又止，此刻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不看也罢，反正我就要去找他了。”老人低耸着头，嘟囔着。

安然惊讶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过一会才说：“奶奶，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那个老头，很倔啊。爱逞强，身体如果好，怎么会坐着呢？又爱跟我吵架，好多天都没能吵了，他走得很安心吧？”老人说完，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眼中慢慢失去了光泽，渐而慢慢合上了眼。跟爷爷一样，就这样子安详地走了。

安然轻轻合上相册，脸上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