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足向家院子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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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牌
川牌
(1)
四川有一种特有的牌,叫“川牌”或“长牌”,也俗称“凑十四”(凑字重庆人发音为dou)。传说是诸葛亮发明的,但是《三国演义》中一点都没有记载。
这种牌为长条形,二指宽,巴掌长,可能是“长牌”得名的原因吧。牌的点数从2点到12点,吃牌时是2张牌合成14点,也就是“凑十四”的来由。
长牌
每张牌的名字用其一端左右点数来叫,点子有黑有红,比如:一五、二四、四六......一些牌有特殊的名字,比如:左边1点右边1点1 1共2点,不叫一一,也不叫幺幺,叫地牌;左边6点右边6点6 6共12点,不叫六六,叫天牌;1 2叫丁丁;5 6叫虎头;2 3叫拐子,或拐兜儿;4 5叫红九;3 6叫黑九。
- 2(1 1地牌), 12(6 6天牌)
- 3(1 2钉钉), 11(5 6斧头)
- 4(1 3活牌、荷包,2 2长二), 10(4 6四六,5 5梅子、煤炭)
- 5(1 4幺四,2 3拐子、拐兜儿), 9(3 6黑九、臭九,4 5红九)
- 6(1 5一五,2 4二四,3 3长三), 8(2 6二六,3 5三五,4 4人八、人皮)
- 7(1 6高七,2 5二五,3 4三四)
共21种点子牌,外加一种特殊的牌“听用”,每种5张,一副牌共110张。牌上的人物图案比较精美,主要是水浒系列和杨家将系列。
(2)
打牌时,去掉4张“听用”,用106张。4个人,轮流做庄,拿一只筷子放在庄家前面作为信物,庄家先翻牌选“将”,翻一张牌亮在桌子上,那张“听用”今后就代表这张牌,用这张牌来计算哪些牌为“将”,将有3种,为将的牌在“扯”时,符数翻倍。算将的方法是:翻到的牌本身是将,再把这张牌的左右点拆开,把拆开的点作为“将牌”的左右点,如:翻到1 2钉钉这张牌,那么将牌就是1 1地牌和2 2长二这两张。如果翻到的牌本身左右就是对称的,那就有约定:
- 1 1,将牌是1 1、6 6、1 6,谓之“地天高”。
- 2 2,将牌是2 2、2 5、5 5,谓之“二五梅”。
- 3 3,将牌是3 3、3 4、4 4,谓之“人三四”。
- 4 4,将牌是3 3、3 4、4 4。
- 5 5,将牌是2 2、2 5、5 5。
- 6 6,将牌是1 1、6 6、1 6。
打凑十四
庄家拿18张,“寒家”(不知道这个读音该用哪个字,或许是“咸家”,重庆人读咸为han)拿17张 ,牌分类拿在手上,像一把扇子,也有记忆力好的耍酷,全部收叠在一起,谓之“打收张”。有3张及以上一样的牌,谓之“槛”(不知道这个读音究竟用哪个字,kan,量词),先拿下来,并摸上去几张,3张摸1张,4张摸2张,5张摸3张。
再决定谁“档”(dang四声),档起的人,胡牌时至少要18符,如果没有“槛”要20符,没档的人16符就可以胡牌。庄家如果牌不好不想档,就把筷子往下家推,如果有6符的“槛”的人,档推过来时必须档,如果一圈都没人要档,要么重洗牌,要么谁再接过来“档起”,这时候就要求“档起”的这位英雄”至少要20符才能胡牌。档起的人付钱收钱都贵一些,比如,没档的人2块,他要3块。
庄家先出牌,逆时针轮流摸一张牌,摸的这张牌,可“吃”可“扯”,否则不能拿上手。
吃还可以吃上家打出的牌,扯可以扯任何一家打出的牌。吃是用手里的一张与被吃的那张牌凑成14点,摆在门前,被吃的在下。
扯是用手里的2张一样的牌与被被扯的那张牌也要一样,摆在门前,然后再从下面摸一张牌拿到手上,如果摸上来还是这张牌,谓之“粑”(动词,意思是粘),放在下面摆好,继续摸。如果恰好手上又有一对与扯上来的牌一样,那继续扯,谓之“滑”,滑是必须的,也因此可能会把配好的牌弄得孤孤单单。因为每类牌有5张,所以扯牌时可能出现有2家竞争,按顺序优先,或者前家主动放弃。扯与吃竞争时,扯优先。吃或扯之后,再打出一张。
有一些严苛的特殊规则,如果违反,就“包牌”(或者叫“吃包子”)付钱:
- 呼吃不准扯。
- 吃了的牌不许再打出来,除非是扯上来的牌“随手不要”。
- 打过的牌不许再吃。
- 扯了斧头要打钉钉,谓之“追”,除非是一对,或者下轿“追7割臭”,反之亦然。一对决定要追的时候,要连续追,除非恰好又摸到另一个凑成14点“靠起”。
- 扯了地牌要打天牌,谓之“追”,除非是一对,或者下轿“追7割臭”,反之亦然。一对决定要追的时候,要连续追,除非恰好又摸到另一个凑成14点“靠起”。
- 扯上手的牌,如果与手上的牌凑成了一对,而且之前自己或别人也打过,那就要报告“zua起”,否则后面不允许扯。
- 扯上手的牌,如果之前自己打出过,要报告“回头”,然后“随手不要”可以打出,如果留在手上,后面就不能再打出来了。
- 不能胡7,除非扯牌上来时正好是7点胡牌。
胡牌时,别人打出来的叫“点炮”,自己翻到或扯起来“处起”算“自摸”。除了牌要按规则成对扯掉或凑十四,还要按红黑计算有多少“符”(不知道这个读音究竟该用哪个字,也许用“福”更吉祥),“符”够才能胡牌(重庆话叫“割牌”)。吃的牌或者最后手上留的牌中,有红点的牌才算1符;扯的牌黑的算1符,红的算2符,如果是将牌,符数翻倍。割牌时,把牌全部摊开在桌面上,让别人“查符”,因为有些规则也是在摊牌之后才能检查到你有没有违背,比如:该滑不滑,该追不追。如果乌龙或符数不够,就“包牌”赔钱。有的人心眼小,不高兴别人来点牌查符,觉得是对他的不信任,脸红脖子粗的吵吵起来。
如果少摸了牌,或者少打多打了牌,导致手上牌数量不对,那就胡不了了,只能做“相公”,跟着“划船”打别人打过的牌,最好不要放炮。
因为6和8样式比较多,尽量去胡这两种牌。
总结一下,传统川牌打法的招式:摸、槛、档、吃、扯、滑、追、zua起、靠、粑、回头、点炮、自摸、割、处起、划船、包。
(3)
川牌的快乐在于复杂的规则,严格的计较争论,以及每种牌悦耳的乡土发音。川牌节奏慢,在四川的茶馆里到处都是,与喝茶相映成趣,形成了川渝闲散的市井文化。
扯长牌
哥哥在扯“2 3拐子”的时候,就喜欢说“扯拐”,扯拐在重庆话里是说人与人闹矛盾,机器设备出故障。开局翻牌翻到“地天高”的将牌,他就说“地天高,要翻烧”,翻烧在重庆话里是翻身,转好运的意思。如果别人吃牌时,自己正好可以扯牌,他会说“扯哦。吃,不得行,吃到喉咙管都要跟你揼(ben,扯的意思)出来”。如果手里只有一对牌,扯上时,他会说“哎哟,这个都扯到了,这哈巴适了,全靠这包药(重庆发音yo)做符”。
我是小学的阶段就学会了长牌,应该是暑假的时候,总是去大姐夫家玩,他的弟弟就带我们上山刨地瓜、下堰塘游泳、下象棋、打长牌。老爸也曾经嗔怪我“你学这些还学得快呢”。后来我上大学和工作后,回老家探亲,还偶尔陪老爸及长辈们打长牌,只是有些规则忘掉了,常常“吃包子”,要临时再学习一下。
每逢红白喜事,吃饭前后,院子地坝里就是几张桌子打长牌。后来麻将兴起,年轻人都打麻将去了,老人学不会,继续打长牌,新生老死,凑齐一桌也越来越难了。
(4)
老爸退休后,农业税免了不种田后,几乎每天,或者早早的吃了妈妈的早餐,或者不吃,就从院子里出发,早前骑自行车,后来年纪更大了就走路,去到登云的茶馆里,没吃早餐就吃碗小面或稀饭、小笼包,然后就与老伙计打长牌。中午有时候在那里吃个小面,有时候回家吃妈妈做的饭,下午继续打,傍晚回家。他们打得比较小,一局就2块钱,赢得多的付茶钱。老爸技术已经磨炼的很好了,但一桌子都是老法师,各有输赢。再后来,我们院子被拆掉了,老爸搬到大足县城去住了,到登云就远了一点,他打牌就在大足的茶馆子了。
院子里的邓保保我一直没看他打过牌,他喜欢种小菜,常见他扛一把小锄头、挑一个箢篼在田埂上走,也常常扯一些小葱、芫荽送给各家各户。
院子里还有一些老人,日常没有收入,钱看得比较紧,也不常去登云茶馆专门打牌,只在院子里,逢红白喜事,凑角打打。
打长牌是男人为主,女人很少打牌。男人们爱赌,聚众打牌去了,女人们就在家里吵,也有因此而动手打架的,鸡飞狗跳。后来麻将兴起,女人们学得最快,成了主力军,初学者瘾最大,院子里,到处看到大小媳妇婆娘聚众打麻将。这下反而阴阳平衡和谐了,也不吵架了,男人们最多只偷偷抱怨几声,到饭点没饭吃只能自己去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