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30分，调频FM99.6“情感夜话”节目准时开播，主持人林丰低醇的嗓音透过电波传了出来。
张阿姨已经早早地躲进卫生间，拿着手机等待热线开通就立马拨过去。
播音室里，导播向林丰打了个手势。林丰会意，口白之后插播了一段音乐。
“什么事？”林丰问。
“又是那个张阿姨，接不接？”导播一脸愁苦。
张阿姨可以说是《情感夜话》栏目的忠实听众。据她自己说，从节目开播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收听节目，已经整整三年。从上周开始，张阿姨每天都要打进热线电话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反反复复就说老头子对她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始终含糊其辞。这种内容播出去哪有什么节目效果。
林丰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导播会意，果断切断了张阿姨的电话。
张阿姨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满脸的失望。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自卧室传来，张阿姨连忙将收音机关掉藏进柜子最深处。
咚咚咚，老头子将门拍得震天响。
“死老婆子，开门！快开门！你在里面干什么？磨磨蹭蹭，看我不打死你！”
张阿姨习惯性地瑟缩一下，赶紧打开门。
“没、没干什么。”张阿姨有些惶恐。平常，这个时间老头子早就睡踏实了，今天怎么忽然醒了。
老头疑惑地向厕所内张望，没发现什么异常，便一把将堵在门口的张阿姨扯开，自己走了进去。
张阿姨被扯得踉跄，就算双手及时扶住了桌子，右腿还是不受控制的重重跪在坚硬的瓷砖上，久久不能起身。
老头子上完厕所出来，看见自家老婆子大晚上跪在地上流眼泪，不由得无名火起。
自己还没死呢，就给自己哭丧。忍不住连续几巴掌，扇在老婆子的后脑勺上。
打完，老头子心里的火也消了，趿拉着鞋睡觉去了。不一会儿，鼾声又起。
张阿姨摸索着站起来，用卫生纸擦干净鼻血。又拿出收音机和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又是她。导播切断。
她又播。再切断。
第三次拨通电话以后，林丰示意将张阿姨的电话接进来。
“下面，让我们来接通一则老朋友的电话。喂，张阿姨，你好！今天又有什么故事要跟听众朋友们分享呢？”
“我老头子对我不好！”又是熟悉的开场白。
林丰决定主动出击，抢着说道：“这句话是不是很熟悉呢？我们的老朋友张阿姨每次打电话说的第一句话都是这句，那么我想代替所有朋友问一下张阿姨，叔叔怎么对你不好？换句话说就是，叔叔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让你觉得他不好？”
张阿姨被林丰的抢白打断了思绪，啜嗫地回答：“他脾气大，爱发火。”
“还有吗？”
“他不讲卫生，不爱洗澡。”
林丰哈哈大笑，“不讲卫生、不爱洗澡，这恐怕是很多已婚男人的通病！这些都算不上对你不好。”
张阿姨突然恼怒。“不，你们都不懂。他在外人面前很好，大家都说他好。没有人相信我。”
又来了。
林丰有些不耐烦，随口敷衍道：“张阿姨，只要你肯说出来，我相信会有人相信你的，起码我就相信你。”
张阿姨的声音陡然提高：“真的，你真的相信我。”
“绝对相信。”
张阿姨清了清嗓子，下定了决心，斟酌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他表面上很好，周围人都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他对老婆很凶。”
林丰从张阿姨的话中嗅出了一丝热点：“你是说叔叔家暴你？”
“不是，不是。”张阿姨连连否认。
林丰可不会任由话题向平淡发展下去。“好吧，对不起，我误解了张阿姨的意思。我们就假设这件事发生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朋友的老公一直对外营造好丈夫人设，却经常家暴我这个朋友。没有人相信这样的好人竟然是个家暴男，那么收音机前的你如果是这位朋友，你应该怎么办呢？”
林丰的这个问题一抛出来，立刻有几十通电话拨了进来，在网络平台上同步收听的一众网友也开始各抒己见。
最后，林丰总结道：“遇到家暴，决不能一味忍让，要果断地寻求当地居委会、妇联甚至警察的帮助，勇敢地跟家暴男提出离婚。”
许久未开口的张阿姨忽然悠悠说道：“人言可畏，孩子们以后都抬不起头了！”
电台里又热闹起来，大家对张阿姨懦弱的言论表示强烈谴责。
张阿姨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林丰和导播对视，对今天的节目效果表示十分满意。
张阿姨从马桶上吃力地站起来，再次藏好收音机，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
还好，脸上没有伤。
然后，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起头发。
不是自己懦弱，而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要是把这丑事搞得人尽皆知，自己的脸、孩子们的脸往哪搁？
自己更不能死，有一个自*的妈和一个家暴的爸，儿子还怎么找对象？
忍着吧，一辈子也许不会太长！
张阿姨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起来。
（文中所有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