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孟瑶欢,一场车祸让我魂穿到了人兽大陆夏国公主身上。
我必须和自己的契约兽双修,吸收足够的星辰之力才能回家。
于是我千挑万选选中了白泽兽——白琛泽为契约兽,并定下婚约。
缔结契约那日,白琛泽对我承诺:
“我会陪你长大,与你白头偕老,共享我作为神兽的悠长生命。”
可我不想白头到老,只想和他双修,然后回到21世纪,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从八岁到一千零八岁。
我带着白琛泽出入天山,让他在灵气充盈之地修炼,修为一日千里。
我陪着他刀山火海四处闯荡,寻找调养身体的灵药仙丹。
我看着他从孱弱不堪的小兽成长为灵力强大的兽族少主,激活上古白泽神兽的血脉之力。
如今到了婚约之期,白琛泽却躲着不见我。
天山之巅,华清池边。
我来找白琛泽,看到他正泡在温泉之中。
半截身子露出来,晶莹的肌肤和结实的腹肌在缥缈的烟雾里若隐若现。
“琛泽!”
我在岸边跟他打招呼,声音里透着不自觉的热忱。
白琛泽却冷漠转过头。
“公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女有别,女子浴池在对面。”
他拿衣服挡住了自己的身子,将那点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我花痴看着他,舔了舔嘴唇。
“我看自己未婚夫君不要紧,再过几日我们就要成婚了,你何时与我双修?”
白琛泽的神色僵了一瞬,半晌才说。
“公主行事说话还是矜持自重一些罢。”
说完,他幻化成兽型,展开洁白巨大的翅膀飞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这已经是白琛泽第999次拒绝我了。
今日来此,我也早料到了会是此种局面。
因为一个月前,白琛泽从不归山回来,带回一个刚化形的含羞草女妖。
他对她百般呵护,悉心照料,并为她取名素染。
看着白琛泽对那小妖极尽温柔,连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生怕惊扰了她。
我彻底败下阵来。
只有亲眼所见我才明白,这些年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换不来白琛泽的一丝温柔。
而那小妖只要轻轻一个垂眸,就能得到他万般怜惜。
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一片朦胧里,我想起了那些曾经——
一百岁,我穿着青纱裙在他面前跳绿腰舞,他眸中起火,却转身不敢看。
三百岁,我燃了情香在房中,他涨红了脸颊,奔逃而走。
六百岁,我向怡红院的花魁学习了魅术,一点一点虔诚地吻遍了他的全身。
他也终于对我回应了他的热情,将我抵在床榻,低头亲吻、爱抚,四处点火。
一番浅尝缱绻后,却在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推开了我,跳入寒潭之中冷静。
……
如今千岁婚期将近,我真的还能等到和他的双修吗?
这时,系统小宝突然出声提醒我:
“你和他契约了一千年,都没能双修吸收他体内的星辰之力,如今距离时空隧道开启还有最后一个月,时间紧迫,宿主要抓紧了。”
我蜷起手心:“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宝运算了一番,然后得出结论。
“不一定非得跟自己的契约兽双修,其他灵魂纯净的妖兽或人也可以。这最后一个月,你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回家。”
说完小宝便再度消失,陷入沉睡,我感到一阵恍惚。
这些年,我的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白琛泽一人在转,整天研究的也是如何与一只白泽兽双修。
如今要换个对象,我还能找谁呢?
这时,我脑海里浮现一张冷峻的五官——
第2章
他是万兽之皇,梵烨。
也是白琛泽成为兽族少主后认的皇叔。
可这位皇叔,参悟佛道袈裟伴身,是世间唯一位未与人类签订血契阴阳双修的神兽。
想到他神圣不可亵渎盛世美颜,我摇了摇头。
“还是别痴心妄想了,皇叔这样的佛子神兽怎会和自己双修?”
我带着浓浓愁绪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主殿。
此时已是深夜,白琛泽没回。
可他明知道,和我缔结血契后,要一同吸食月华互补。
看着殿中的的一灯一盏,一床一塌,我又一阵伤神。
这些,都是我按着白琛泽的喜好,一点点亲手布置。
但我用心至此,仍旧换不来白琛泽的一丝眷顾。
这千年的等待和付出,真的值得吗?
我独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满腹伤心。
直到三更天,白琛泽才带着一身寒露回来。
“琛泽!”
我像往常般,赶忙迎上去替他褪去外衫。
刚靠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含羞草幽香,手不禁一顿。
他晚归是去找那个含羞草妖了。
“从明天起我还是搬去隔壁睡侧院吧,我与公主毕竟男女有别,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白琛泽清冷的声音落在我的头顶,让我心中一颤。
“我们都快成婚了,为什么要分开?”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但他却移开了视线。
“就算只差一个月,也不是真正的夫妻,公主再耐心等等。”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更难过了。
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还能如期双修吗?
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锦被,我久久不能入眠。
从前白琛泽总是会将我搂在怀里,轻声讲着古老的神话故事哄着我入眠。
而如今,我们躺在一张床榻,盖着同一张棉被,他却有意识的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千年的付出,难道就换来这冷冰冰的对待?
心思百转过千回,我到底还是不甘心。
“本公主养了你一千年,这最后一晚你总得为我做点什么!”
说完,我不待他推拒,直接俯身吻上了他的薄唇,大手也抚上了他健硕的腰腹。
白琛泽的身体瞬间紧绷,我不管不顾,伸手探进衣襟。
他猛的拉住了我的手,嗓音喑哑。
“公主不可!”
说完,他立刻起身,披上外袍跑了出去,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扑通——”
听见他再一次跳入寒潭的声音,我无力的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过脸颊。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白琛泽回来收拾行李。
看着他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打包进箱笼,我的心也一点点凉透,一点点被搬空。
房间里,我送他的东西,他通通都没有要,一件也没带走。
他不稀罕我的真心与付出,哪怕我将整个世界捧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顾。
我转头看向窗外,却恰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怀抱着一盆含羞草,满脸爱怜的进了侧院。
这一刻,我彻底死了心。
说什么怕误了我名声,说什么要等成婚再同房,通通都是骗人的。
他和自己“男女有别”,难道和那女妖就无“男女有别”吗?
他只不过是为了那女妖,才不想和自己双修,才铁了心要搬走。
想到这里,我唤出系统小宝。
“为我解除和白琛泽的血契吧,我不要他了,再好,也不要了。”
第3章
“解除血契要去雷劫之地,渡八十一道雷劫,确定吗?”小宝提醒我。
我轻轻闭上眼,痛入心扉。
“我,确定。”
下定决心后,小宝指引我一步步走踏入了雷劫之地。
一路上荆棘丛生,鹧鸪哀鸣。
我的衣裙被划破,手脚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再痛,也痛不过我被伤透的心。
等我浑身伤痕累累的走到阵眼之中,已过了一天一夜。
暗夜之中,乌云蔽月,不见一丝光亮。
我压下心中的恐惧,颤抖的对小宝说。
“开始吧。”
阵起,风云滚动,雷劫滚滚。
“轰——”
巨大的天雷一柱一柱落下,打在我单薄的身躯上。
痛!
深入骨髓,痛得我整个神魂都在颤栗。
我咬紧了牙关,强撑着承受住这一道道无情的天雷。
往事一幕幕回荡在我脑海。
初见时,我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他是低到尘埃的孱弱白泽兽,
人人都欺负他,唾弃他,将他踩在脚下肆凌辱。
是我将他救下,不顾众人反对与他结契,让他有了改天换命的机会。
他也承诺:“我会陪你长大,与你结契,共享我作为神兽的悠长生命。”
我陪着他刀山火海四处闯荡,寻仙药、养神魂;
所有他喜欢的,对他好的,我不顾一切替他求来,所有他不喜的我通通拒之门外。
我一步步将他送上了兽族少主之位,让他权倾朝野出现在众人面前……
“轰隆——”
最后一柱天雷落下,我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契渐消,缘份渐尽。
我看着手背上的朱砂印结逐渐变淡,惨然一笑。
渡过雷劫后,再等数日,印结就会彻底消散,这血契也将彻底解除。
我为白琛泽付出过的种种,也化作烟尘。
千年的情分,至此终结。
雷劫过后,我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在兽族的玉髓池中,不着寸缕。
岸边一个袈裟佛珠伴身的伟岸男子在安静打坐,一道金光渡在他周身,散发莹莹光泽。
“你醒了。”
梵烨睁开眼,金色瞳眸直直望向我。
“皇,皇叔。”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别说话,收敛心神,我为你理疗身上的雷劫之伤。”
梵烨的话像一道灵光打入我脑海,让我瞬间清明,我赶紧闭眼。
不多时,我感到一道道精纯的妖力进入我的身体,顺着筋脉流转,滋养着我残破的躯壳。
我感到一身轻松,所有的疼痛感也在消散。
半个时辰过去,梵烨收了功法,眉目温和。
“还需理疗两次才能彻底好,隔七天再来找我。”
说完,他便轻轻抬手打出一道佛光,送我离开。
一转眼,我到了玉髓池之外。
看着紧闭的佛光法阵,想到梵烨的盛世美颜,我心里泛起异样的心绪。
这时,小宝突然出声。
“梵烨妖力高深,灵气清纯,也是很合适的双修人选,不如考虑考虑他?”
我有些意动,又很踟蹰。
真的可以吗?皇叔不食人间烟火,又是遁入空门之神兽,会不会难度太高了点?
回到公主府,主院冷冷清清。
但隔壁的侧院却是鸟语花香。
一阵清风拂过,庭院内的花草精灵们窃窃私语。
“少主新移植过来很多奇花异草,将侧院布置得比主院还要精致。”
“公主委屈求全,付出一千年无果,隔壁的小妖精,稍稍掉一滴眼泪,就惹得少主百般怜惜。”
“是呀,昆仑盏给她漱口,老君蒲团给她暖脚,伏羲琴拆了改琵琶,混天绫裁了给她做衣裳。”
听到这里,我愣在原处。
那些奇珍异宝,都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白琛泽寻来!
他全都拿给了素染?
我走到侧院,却不见白琛泽,于是我问侍女。
“少主去哪了?”
侍女支支吾吾:“去了……鸳鸯树。”
听到这个答案,我心中大震。
那是我为了和白琛泽双修,特意准备的合欢之所。
我匆匆赶到鸳鸯树下。
七色花瓣漂浮空中,散发着幽幽莲香。
天边鸾凤和鸣,霞光漫天,七彩玉莲飘在鸳鸯树下。
白琛泽和素染被莲花包裹,正亲密无间交叠在一起——
第4章
七彩玉莲渐渐合并,里面的情景逐渐看不见。
我趔趄着朝外走去,紧紧捂着胸口。
契约兽若有二心,主人也会受到牵连。
“噗——”
一口鲜血吐出,落在地上,染红了地上的鸳鸯叶。
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树叶,我的思绪逐渐飘远。
五百年前,我独自一人跑到幽冥埋骨之地,九死一生带回上古鸳鸯树种,种在此地。
我日日以心头血悉心浇灌,直至流干最后一滴心头血,它才长成如今这参天大树。
七彩玉莲也是我从昆仑山悬崖峭壁上采来,布置在鸳鸯树下。
鸾凤和鸣是我阿娘留下的神器鸾凤琴,奏响时会显现鸾凤和鸣之景……
可是,我没想到,我悉心准备的一切,他却带着别的女人来享用。
真是……糟践我的心血!
这样的男人,真是多留一刻都是对自己的折辱。
回到公主殿,我将曾经送给白琛泽的礼物通通找出来,全部扔了。
这个契约兽我不要了,曾经为他付出的心血我也都不要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我的心也变得空空荡荡。
一晃七天过去,白琛泽都没有回来,隔壁侧院也没有人。
我看着手背上慢慢变淡的朱砂印痕,扯出一抹苦笑。
大抵是因为解了契约,所以白琛泽就算离开我也没事。
没关系,再过几天时空隧道也将开启,我也即将离开。
想到这里,我来到人族皇宫,想和自己的父皇、皇姐做最后的告别。
我出生那天,大夏国血光漫天,母妃因生我难产死,世人都传我是灾星。
十岁生辰宴,太后在席间突然离世,更是坐实了我“灾星”之实,万民血书要将我投井。
但父皇没有偏信传言,反而将我好好养育长大,对我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
这份恩情,我不能忘。
思及此,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一进殿,我就听见皇姐凝心的声音。
“瑶欢那个灾星终于快嫁出去了,以后我们就能彻底摆脱她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她拉着父皇的衣袖,手里举着一颗晶莹的鲛珠,笑得明媚。
那鲛珠是我前几日送她的礼物,她当时还甜甜的对我笑,说最喜欢皇妹。
“她克死生母又克死祖母,的确不详。让这样不详之人替你嫁去兽族,日后你便是大夏国唯一的公主了。”
听到父皇的话,我心头倏忽抽的一痛。
原来,父母姐妹之情,也不过是一场虚妄。
这些年他们待我好,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皇宫,只知道心口翻涌,难受至极。
爱情,亲情,全都是假的。
真疼啊……
一阵梵音在耳畔响起,我倏地想起今日该去找皇叔梵烨疗伤了。
玉髓池。
我摈除杂念,跟上次一样不着寸缕地泡在池中,让梵烨用佛光照着我。
暖意流遍我全身,让我通身舒泰。
看着梵烨湿漉袈裟下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我不由得想起小宝的话,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靠近。
若此刻能与他双修,我是不是就能ωωʏ直接回家了?
我目光灼灼的盯着池边盘膝而坐的梵烨。
佛光之中,他是如此圣洁又迷人。
喉结上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更是散发出异样的芬芳。
我情不自禁朝着那处吻了上去,嫣红入口,唇齿留香。
“丫头,要静心。”梵烨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我不管不顾地攀到了他怀中,沉醉在他的馨香里。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佛祖说只要我和至纯灵气的男人双修,就可以回家。”
“皇叔,你是佛,你帮帮我。”
说完,我吻上了那圣洁的薄唇……
第5章
这一吻,将我带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
似梦似醒之间,我感到一阵暖意,将我包裹。
我贪恋这一晌欢愉,沉醉不知归路……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皇叔的白玉床上,身上盖着他的金色袈裟。
抬起手,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
——皇叔没有碰我。
我无比失落,回想着沉睡前那一幕,一时心绪难平。
就连慈悲为怀的梵烨,也认为我是一个灾星,不愿意碰我吗?
我惶惶然回到自己的公主殿,坐在廊下心下阵阵难过。
“这七天你一直不在,原来是去了皇叔那里。”
白琛泽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他站在了我的身后,正看着我手中的袈裟,眼神晦涩。
我蜷起手心,没有解释。
这几天,手背上的血契印记又淡了几分。
很快我就要离开了,他怎么想,也无所谓了。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走入寝殿中,他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我今夜宿在此处。”白琛泽的话语里,是难得的耐心。
我躺进床榻,淡声拒绝。
“不必,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
白琛泽却悉心为我整理好床褥,又用仙术点燃我喜欢的冷香挂在床的四角。
做完这些,他才坐到床榻边缘,柔情满目的看着我。
“我在床边陪着你,你睡吧。”
月光下,他是如此好看,又是如此温柔,让我几乎要沉醉。
但我瞥见他的衣袖上有一株含羞草纹绣。
刚刚有些暖意的心,又彻底凉了下去。
我偏过头,不去看那刺眼的绣花。
我没有再去回应他,只放下了床幔,将他隔在帘子外面。
半夜醒来,我有些口渴起身拿水。
刚撩开床幔,白琛泽已将茶杯递到我嘴边。
我僵愣住,张着嘴碰到杯沿,并没有喝下。
“公主,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白琛泽忽然凑近,唇瓣几乎要贴到我的唇。
“什么?”
不待我问清楚,他的吻轻轻落下来。
我终于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之前说不等大婚,要与他提前双修。
如果是从前,他今天这般主动,我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现在,一想到他在七彩玉莲中和素染做的事,我就感到膈应得很。
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我不愿和一个有二心的男人肌肤相亲,我用力推开了他。
“今日太累了,你先回去吧。”
他看着我认真的样子,垂下了眼眸,声音里似乎有一些失落。
“我明日再来陪你。”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躺在床上,心里一片潮湿。
太迟了。
他的温柔来得太迟,而我已经决意放弃。
我的眼泪簌簌流下。
不知是为他迟来的深情,还是为我破碎又清醒的爱情。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到了一处烟雾缭绕的地方。
伸手挥散云雾,牌匾上显现出“华梦引”三个古朴大字,旁边的石碑则刻着“白琛泽”。
我这才明白,这是到了白琛泽的梦境之中。
我和他结契千年,从未心意相通。
如今我们血契都要散了,却不知为何,忽然连上了。
虽然奇怪,我还是踏足进去。
一路上,含羞草盛放满地,每一株都枝条舒展,绿意盎然。
我暗自心惊,在梦里白琛泽心心念念的,竟然全是素染。
他对她的心意,昭然若揭。
可白琛泽才认识她一个月,就对她情根深种。
而我和他朝夕相处千年,为他付出一切,却不过尔尔。
快走出草丛之时,我看见白琛泽站在一棵大树下,和那树妖对话。
“少主明明不喜欢瑶欢公主,为什么还要和她双修?”
白琛泽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我耳中。
“我是她的契约兽,契约兽只有和主人先双修,才能和心爱之人双修。”
第6章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白琛泽今夜频频对我示好,想和我双修,不过是为了早日和素染做真正的夫妻。
明明早就说过要丢掉这只契约兽,明明早就下定了心意要离开,
可此刻这一幕,让我觉得心很痛。
仿佛被人撕碎了心,反复碾压揉搓。
我几乎喘不过气,快要窒息般难受。
——梦醒。
天微明,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颜色更淡了一些的结印。
还有7天,印散缘尽。
时空隧道开启,获取足够的星辰之力我便能活着回家。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开门一看,白琛泽端着早餐进来,眉眼温和。
“瑶欢,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羹。”
他手中那碗粥羹,晶莹剔透,桃香幽幽。
一看便知是费足了心思才熬出来的。
但一想到他梦中吐露的真言,如今他越是体贴,我便越觉讽刺。
“我今日没有胃口。”
我语气淡漠,推拒了他的粥。
白琛泽放下碗,神色担忧:“可是生病了?”
说着,他便要抬手探我的额头。
我侧身避开,脸上也带出几分冷意。
“无碍,只是没睡好。”
说完,我便回了床榻休息。
白琛泽一整日都守在我身边,嘘寒问暖,殷切陪伴。
可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公主开心一点?”白琛泽有些沮丧。
看着他认真诚恳的模样,我心底却没有一丝涟漪。
“大概是公主府太闷,所以我才开心不起来吧。”
听了我的话,白琛泽拉住了我的手,很快有了主意。
“今晚城中有情人花市,我带你去看。”
我这才恍惚想起,今日九月十九,情人节。
人兽大陆的情人节,每十年会在明月湖举办情人花市。
曾经我很想和白琛泽一起逛这花市。
幻想和他一起游街吃花饼、放莲灯、祈福许愿……
但每一次我约他,他总会找理由推却。
久而久之,我就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今天,他却主动约我了。
如果不是我入了他的梦,听到了他的心声,此刻一定欢欣雀跃,幸福得不知所措吧?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我一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知道了真相。
因为比起糊涂的假幸福,我更愿意清醒直面真相。
但我没有拒绝他的相邀。
花市我要去,花饼我要吃,莲灯我要放,祈福许愿我一个都不会落下。
但不是为他,而是为我自己不留遗憾。
我轻轻点头:“好,晚上去情人花市。”
他见我答应,紧皱的眉头也一瞬松开。
仿佛真的是因我愁而愁,因我乐而乐一般。
明月湖,情人花市。
百花齐放,万灯璀璨,景色美纶美幻,如仙境一般。
我和白琛泽走在热闹的花市上,远远看去也宛如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只是我自己知道,我们不过貌合神离,各有心思。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明月湖畔祈福许愿的莲池。
“我们许个愿吧。”白琛泽提议。
“好。”
我看见白琛泽凝眉提笔,郑重写下一整句。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不负相思意。”
人在我身边,却写满了对另一个女人的相思情。
真是可悲。
没关系,我的心里也已经没有他了。
他要和谁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重要。
我提笔,写下自己的唯一心愿:“平安归家。”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软的女音。
“公主殿下也来放莲灯许愿?”
我回头一看,发现这打招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琛泽宝贝得不行的含羞草妖素染。
我正要开口,人群忽然一阵喧闹。
“大家快跑,水麒麟兽发狂了——”
一声高呼引起*动,很多人朝湖边推挤。
“小心!”
白琛泽焦急的声音响起。
一阵猛力推搡,我和素染都坠入湖中。
“扑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包围,我无助的拍打着水面,想呼救却呛了满口寒凉的湖水。
“琛泽……”
我的呼叫被湖水淹没。
只眼睁睁看着白琛泽足尖轻点迅速到了素染身边,将她一把捞到怀里,然后转身游回岸边。
冷风伴着冰水灌入我的肺腑,我两眼一黑,直直沉入湖底——
第7章
昏昏沉沉醒来,我只觉头疼欲裂。
守在一旁的侍女欣喜不已,给我捧来汤药。
苦药入口,我眉头一皱,侍女又赶紧将一块饴糖送入我口中。
“公主您不知道,少主不眠不休守了您三天三夜,甚至去求了陛下将婚礼提前,说是为您冲喜。”
“没想到刚说完,您就醒了。这可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强撑着起床。
“婚礼提前到什么时候?”
侍女扶我靠坐起来:“月底的婚礼现在改在了三日后,连嫁衣和花冠都提前赶制好了,您看——”
她指着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和珠翠花冠给我看,又叽叽喳喳说起我昏迷这几日,白琛泽如何悉心照料我的话。
我想起那个男人在湖边毫不犹豫救起素染的一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若真在意我,就不会任由我沉湖……
此刻将婚礼提前,怕又是为了那含羞草女妖的居心叵测。
这时,白琛泽端着玉碗进来,见我醒了,露出温柔的笑。
“公主醒了,快把这千年灵芝汤喝了。”
他手中的灵芝汤,浓郁的灵气之中还蕴含神,一看便是奇珍神药。
只是,我不想喝。
白琛泽屏退旁人,坐在床榻边悉心地将药汤吹温,然后以勺递到我嘴边。
“前几日游街让公主不慎坠湖,是我的失职……我特意找皇叔求了这千年灵芝,盼公主快快好起来。”
听到这千年灵芝是皇叔梵烨给的,我下意识张开了嘴,喝了药汤。
“那日,你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救我?”我问白琛泽。
他怔了怔,神色带着几分真诚的歉意。
“当时人多,我……认错了人……将她救上岸后才发现错了,再赶紧去找公主……”
好一个认错人。
白琛泽的解释,让我无法挑刺。
但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一整天,白琛泽都事事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
傍晚,他端了一盆含羞草来到房间,放在了窗台上。
“这是我用心头血韵养多日才种活的仙草,神医说摆在房间对公主的身体有益。”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模样,我扯了扯嘴角。
“你有心了。”
夜里,我睡得正沉,却被隔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琛泽哥哥,阿染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和你双修?”
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快了,再忍忍……”
听着白琛泽和化作人形的含羞草妖情难自控的互诉衷肠,我靠在床头,死死攥着手心。
没关系,到时候等我离开人兽大陆。
他们想怎么如胶似漆,都随他们意。
一夜无眠。
翌日清早,我正掰着手指数着自己去找皇叔梵烨疗伤的日子。
窗台上的含羞草花盆一阵摇晃,随即幻化成人型出现在房间。
一身青衣的素染手拿一个瓷瓶,施施然朝我走来。
“公主殿下,看到我出现在房间惊讶吗?”
我皱眉扫了她一眼:“白琛泽不在,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素染掩嘴轻笑。
“公主早就知道琛泽哥哥用心头血韵养的含羞草花是我,还任由我们夜夜欢快,我当然得出来谢谢公主。”
她说着朝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瓷瓶递给我。
“这是我特意为公主寻来的药丸,可让公主明日洞房完美双修,毕竟——”
她拖长尾音,又故作停顿。
“你和琛泽哥哥成婚后,他就不会再碰你了。”
素染的话实在令我恶心,我冷冷推开她递过来瓷瓶。
“拿走……”
素染忽然向后一仰,狠狠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瓷瓶应声而碎。
白琛泽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大步上前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你没事吧,阿染……”
素染泫然欲泣,娇柔哭诉。
“少主哥哥,是我不小心摔的,不关瑶欢公主的事……”
白琛泽将她护在怀里,转头看向我,眼中一片冰凉。
“公主为什么要伤害阿染,她只是来给你送药——”
“并且这是我耗费心血特意为你研制的灵药,你怎如此糟蹋?”
面对白琛泽咄咄逼人的谴责和质问,我咽回了原本想解释的话,转而道。
“药我糟蹋了,人我伤害了,琛泽少主要如何处置本公主?”
白琛泽神色一滞,沉默着将素染抱了起来。
“公主好好休息,明日大婚我再过来。”
我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还有碎了满地的瓷片,扯出一抹苦笑。
大婚,我早就不期待了……
我靠坐在窗前,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大早,喜娘带着侍女来给我布置新房。
看着他们在我的床榻贴上大红喜字,用龙凤喜烛、大红灯笼、百子千孙被填满了整间寝殿。
我心底没有一丝喜意,反而觉得很是讽刺。
外面,隐约传来几个侍女的悄声议论。
“驸马明日就要和公主成婚,为什么现在还在隔壁陪着那个含羞草小妖?”
“公主对他那么好,掏心掏肺一千年,驸马可真是不识好歹啊!”
“小声些,别让公主听见。她盼了这么久的大婚,一定要让她高高兴兴出嫁!”
第8章
一句又一句,一字不落钻进我的耳中。
我心底百感交集,但也没有太多涟漪。
我看向窗外的天象,时空隧道在今夜就会开启。
可我还未收集足够的星辰之力,要怎么才能安然回家?
纵使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可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和白琛泽双修。
哪怕是为了回家,我也不想碰那个变了心的契约兽。
心口传来一阵阵悸痛,雷劫之伤又要发作了。
我看着床尾放着的梵烨的袈裟,心中暗想。
“要是皇叔能来给我疗伤就好了。”
恍恍惚惚间,仿佛听到了一阵梵语。
“阿弥陀佛——”
再睁眼,却见梵烨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敢置信。
“皇叔……”
梵烨背后是圣洁的佛光,脚踏莲花,如一尊真佛一般宝相庄严。
“最后一次疗伤,伤好后才可承受花烛夜。”
梵烨走到屏风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玉髓灵液倒入浴桶。
霎时间,普通的山泉水变得馨香似溢,仙气缭绕。
云雾缥缈之中,梵烨圣洁俊朗的脸若隐若现。
想到之前赤身在玉髓池中疗伤的情景,我一阵脸红。
但他却面色平静,古井无波,低声唤道:“过来。”
我乖顺的走过去,红着脸褪了衣衫进入浴桶。
神圣而温暖的佛光照到我身上,一点点修复着我被雷劫损伤的筋脉,也一点点滋养我的灵与肉。
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娇软的*。
“琛泽哥哥,轻点,我疼。”
“疼你也受着点,过了明日我就能与你真正双修了……”
我稳定运行的灵息倏地一滞。
“凝神静心。”梵烨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1
可白琛泽和素染交叠的声音不断钻入我耳中,苦涩的滋味也漫上我的心头,让我无法平静,
不得已,我只能将头沉进了水中。
不去听,不去想。
如果能一直沉在水底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和白琛泽成亲,也不用面对得不到星辰之力的死亡惩罚。
就在我呼吸渐弱,意识昏沉之时,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回水面。
我懵懵然睁开眼,梵烨站在浴桶边,眼中不带一丝情欲,满是怜悯苍生的慈悲。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鼻头一酸:“皇叔,我没惹尘埃,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我看着眼前慈悲为怀的男人,还有他黑曜石瞳眸里倒影出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一时间迷离了几分。
我朝梵烨靠近,在他耳畔轻语:“皇叔,我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你帮帮我——”
趁他愣神之际,我从浴桶中坐起来,环住了他的脖颈。
在他那薄而浅红的唇瓣落下一吻。
一瞬间,梵烨全身紧绷。
我湿漉的身躯浸染了他的袈裟,他眸色暗了又暗,声音喑哑着告诉我。
“佛心入红尘,后果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我不管后果,我只想回家。”
说完,直接拉着他的袈裟入了浴桶。
隔壁的欢好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我浴桶中的水花也一浪高过一浪。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潮起潮落,我沉沉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我已经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梵烨的袈裟。
我抬起手臂,血契之印已经彻底消褪,守宫砂也已不见。
洁白的手腕上,竟戴着梵烨从不离身的十八子菩提佛珠。
想起梵烨在破戒前说过的话,我轻扶过手上莹润的菩提子。
“佛祖在上,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希望梵烨佛心依旧,大道坦途。”
这时,脑海里突然叮地传来小宝的机械音。
“恭喜宿主,星辰之力已攒满。时空隧道即将开启,请宿主在房里做好准备。”
听到系统的话,我心下大安。
我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而此时,隔壁传来低语。
“阿染,等今夜我和她双修完就来陪你,从今往后,我的身子都只干干净净给你一个人。”
“但我毕竟是她的契约兽,正妻的名分只能给她,委屈你了。”
听到白琛泽对素染说的情话,我扯了扯嘴角在心中冷笑。
我和他已解除缔结之约,到时候三界九族都会知晓——
他白泽兽是第一只被人族抛弃的契约兽。
我有些期待,那个时候白琛泽会觉得委屈的是素染,还是他自己。
我把房间里有关自己的东西全都清理好。
箱笼里的衣物、妆盒中的胭脂首饰、书架上的书卷手稿、博古架上的瓷器摆件。
大到插屏软榻,小到一方手帕,我都扔给了系统小宝,让它统统销毁。
看到床单上的那一抹落红。
我留了下来,连同那鲜红的嫁衣和花冠,摆在一起。
今夜亥时,白琛泽一进门就能看见。
没有新娘却有落红的新婚夜,这样一份离别大礼希望他满意。
“叮”
这时,系统小宝的声音再度响起。
“时空隧道已开启,请宿主即刻踏上归途。”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任意门矗立在我面前。
看着任意门内涌动的蓝色隧道光芒,我从容坚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嗖——”的一声,任意门从殿内消失无痕。
人海茫茫,时空万里。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和白琛泽将再无相逢之日。
第9章
公主殿侧院。
白琛泽原本抱着素染,睡得香甜。
但就在孟瑶欢踏入时空隧道离开的那一瞬,安恬的梦境变了模样。
原本盛开在他浮华梦境里含羞草,毫无征兆的大片大片枯萎,死去。
他一时恍然,追着枯萎的花草,却见前方孟瑶欢穿着红色嫁衣,独自一人走在枯萎的花路之上。
“瑶欢——”
不知为何,看着那独行的背影,他心中倏忽一悸。
仿佛她这一走,便是永别。
但一向对他十分关心的孟瑶欢却没有回头,仍旧不疾不徐的朝前走着。
白琛泽不自觉开始追着孟瑶欢。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一定要追上孟瑶欢,不然就会永远失去她。”
白琛泽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孟瑶欢的名字,一路不敢停歇奋力追赶。
哪怕含羞草的枯枝割破他的皮肤,哪怕坑坑洼洼的泥潭脏污了他的衣衫,哪怕他的灵力莫名其妙在不断消散。
他都不管不顾,追在孟瑶欢身后。
“瑶欢,你等等我!”
“瑶欢,你要去哪里——”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没有碰到她半片衣角。5
而孟瑶欢仿佛听不见他的呼唤,自顾自朝着前方前行。
大红的嫁衣迎风飞扬,美得惊心动魄。
白琛泽眼眶泛红,越来越喘不上气,心脏仿佛要跳出身体。
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怎么用尽全部的力气。
始终都无法跟上孟瑶欢的步子,甚至离她永远有一个天河的距离。
追着追着,孟瑶欢到了悬崖边。
没有丝毫犹豫的,她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悬崖。
“不要!”
白琛泽急了,用尽毕生力气呐喊,并伸手去拉孟瑶欢。
但他却没能拉住孟瑶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悬崖,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风吹起大红的嫁衣外袍,白琛泽愣愣的接起,闻到嫁衣上残留的熟悉幽香。
是孟瑶欢喜欢的清冷梅香。
但下一秒,嫁衣幻化消散,梅香也消逝无踪。
白琛泽再也绷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喊。
“瑶欢——”
他满头大汗的喊着她的名字醒来,将身边的素染也惊醒了。
白琛泽捂着抽痛的心脏,惊恐不已。
素染惊惶不定地看着白琛泽,眼眶泛红,委屈的问。
“琛泽哥哥,你想瑶欢公主了吗?”
白琛泽却还未从梦里失去孟瑶欢的恐惧中缓过神,对素染的委屈毫无反应。
窗外忽然唢呐声声,喜乐阵阵。
喜娘在外高喊:“吉时已到,驸马迎亲——”
白琛泽回过神,喑哑无言,颤抖着双手穿好了衣服。
喜娘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
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红着眼眶绞着手帕的素染,不禁皱眉。
“驸马今日大婚,却还和婢女同处一室,实在荒唐。”
“我劝驸马端正态度,若真惹了公主生气,可没有好果子吃!”
白琛泽本就白着一张脸,闻得此言心中又是一颤,面色更加惨白。
而他身后素染,直接“哎哟”一声,软软的朝着白琛泽倒去,却被别的侍女抢先扶住。
白琛泽回头看了一眼,在喜娘的注视下,到底没敢上前扶素染。
第10章
见此,喜娘脸色稍缓,吩咐侍女给白琛泽束发。
白琛泽如一个提线木偶,被下人们按着大夏国女婿入赘的流程,一通收拾。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忧愁。”
“二梳到齐眉,儿孙绕膝笑。”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配。”
喜娘嘴中的吉利话连绵不断,白琛泽坐在妆镜前却越来越心慌。
他迫切的想快些见到孟瑶欢,一时片刻都不能等。
“人族的这些礼节太繁琐,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去迎亲吧。”
“驸马,这是入赘的规矩,也是图个吉利。”
喜娘不同意,继续给白琛泽梳头。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
富贵两个字还没说完,喜娘手中的梳子突然“啪”一声,
断作两截,白琛泽那缕墨色长发也断作两截。
喜娘眼中浮现出不可以思议,呆愣住。
白琛泽看着断发残梳,心猛地狠狠一紧,像是被人揪住了,生疼生疼。
梳子怎么会突然断裂?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断?3
“断发重生,寓意公主和驸马的新生活和和美美!”
喜娘回过神,赶紧说了一长串安慰的话。
白琛泽心底绷紧的弦让他快要直不起腰,但他还是生生稳住了。
他绷紧了面色站起身,尾音微颤。
“礼已成,我这就去迎接公主。”
众人随着他快速朝隔壁主院行去,素染也提着裙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快要跨入院门时,侍女拦住素染。
“你这不入流的小妖跟来做什么?平日里黏着驸马,今日公主和驸马大婚你还不识趣点?”
素染被气的够呛,但还是没理会侍女的冷言冷语。
等自己名正言顺和琛泽哥哥在一起,到时候看这些侍女还敢不敢对自己冷言冷语!
素染深吸一口气,朝着白琛泽娇柔的喊了一声。
“琛泽哥哥——”
白琛泽急切的脚步猛然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
“乖,你先在侧院等我。”
说完,他立即转头跨入主院。
喜鹊嘴中衔着连理枝,双雁叼来同心结,
白琛泽接过吉鸟带来的信物,领着众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推开喜房大门。
“吱呀——”
门扉推开,房中的情景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诺大的三间房,空空荡荡,仿佛被人一夜搬空,只留下飘飘荡荡的大红帷幔。
白琛泽的心沉到了谷底,孟瑶欢不知所踪。
穿过层层帷幔,他来到内寝。
房中依旧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张喜床孤单的摆在最里面。
床上的婚服和花冠叠得整整齐齐,而床褥上一抹鲜红却深深刺痛了白琛泽的眼眸。
心又猛烈地痛起来,他捂住心口踉跄的走到床边。
右手却忽地一阵刺痛,他举起来查看自己的朱砂血契——
印结永生,至死不褪色的朱红,却在一瞬间消散。
“她走了,血印也没了——”
白琛泽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却痛彻心扉。
他愣愣的转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双目失去焦距。
紧接着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直直栽倒,昏厥过去……
第11章
昏昏沉沉中,白琛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
恍若冰火两重天地,他难受得想要挣脱,却似乎被一股神秘力量束缚。
好不容易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真的被捆绑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血池之中,一半猩红,一半冰蓝。
红的那半,炙热灼人。
蓝的那半,冰寒冻骨。
“轰隆——”
白琛泽抬头,天空上乌云滚滚,雷声阵阵。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雷劫之地,而在他头顶不断汇聚的,是可以毁天灭地的雷劫。
“血……血契雷劫?”
白琛泽不可置信的看着阵阵劫云,喃喃自语。
随即他又回想起昏倒前手臂上消散的血契印结,霎时间,面色惨白。
这是人兽大陆上,主人和神兽强行解契的神罚之劫。
可是,明明是孟瑶欢单方面解契,天道要罚也应该罚她,为什么会罚到自己身上?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心声,遥远的天际传来一个沧桑且威严的声音。
“结血契,上表天道,下鸣地府,奏九霄,诸天神佛见证。”
“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这饱含天道之力的音节,一字一字敲击在白琛泽的心头,令他神魂颤栗,痛不欲生。6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自己想说的话。
“是她负我,是她私自解印,与我无关——”
“轰——轰——”
巨大的雷劫落下,淹没了白琛泽的话,也击溃了他的虚妄。
一道一道无情的天雷落下,破血肉、除邪祟,直击灵魂最深之弱。
白琛泽一面清醒而痛苦的被动承受,一面神魂离体恍若回到曾经。
千年前,他只是一个孱弱不堪的小兽,受尽欺凌奄奄一息。
是孟瑶欢救下他,不顾世人嘲笑与他结契,让他有了家。
他感激涕零,当即表示。
“我会陪你长大,与你结契,共享我作为神兽的悠长生命。”
但她当时却轻轻摇头,摸了摸他被脏污了的兽毛。
“我只愿你能真心待我,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真心。”
结契之后,她带着自己进入皇族才能去的天山,告诉他。
“在这里修炼,修为便可一日千里。”
她陪着自己刀山火海四处闯荡,寻找调养先天体弱的灵草仙药。
她帮助他从孱弱不堪的小兽成长为灵力强大的神兽,激活血脉之力,当上兽族少主。
……
千年相伴,她对自己痴心一片。
但自己却既想要公主带来的尊荣权势,又想要山花草精的温柔小意。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骗过了瑶欢,骗过了世人,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
却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他的一切行径,在天道之下,犹如透明。
直到一千零八道雷劫落下,白琛泽垂着头低哑说出。
“是我生了异心,是对不住她。”
雷劫之威才慢慢散去,云开见日,光照大地。
一直束缚着他的神力倏忽撤回,他颓然跪倒在地,身上青紫交错,灵气溃散。
千年修为,几乎散尽。
他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了本体匍匐在地。
脚下的冰火血池逐渐隐去,他抬头看着郎朗晴空。
只觉得阳光明媚,遍体生寒。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千年之前,他孱弱不堪被所有人欺负的时候。
谁都可以来嘲笑他,奚落他,欺辱他。
但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默默忍受,暗吞苦果。
可是,这一次,再没有下一个孟瑶欢出现,来拯救他了。
第12章
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悔恨,白琛泽阖上了眼眸。
昏昏沉沉醒来,白琛泽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身死道消,而是在公主殿侧院。
“琛泽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了,我快担心死了!”
素染柔弱的抹着眼泪,一脸关切的守在他身边。
白琛泽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阵心悸。
回想起雷劫之地的种种事情,一时恍惚不已。
难道,天道惩罚只是一个梦?
他伸出手臂,血契印结已经消散,整只手臂都白净无暇。
运气行功,灵气也很充足。
唯一令他不适的地方,就是他的识海和心海,一阵一阵抽疼,一阵阵心悸。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想成婚那日出现的意外,转头问素染。
“公主呢?公主在哪?”
素染见白琛泽醒来只顾问孟瑶欢,丝毫不在意自己,不禁泫然落泪。
白琛泽皱眉催促。
“说呀——”
“公主不见了……”5
白琛泽的心抽痛得更厉害了,梦中一千零八道密密麻麻落下直击灵魂的痛楚恍若再现。
他痛苦的无助了头,疼到呲目欲裂。
脑海中不断闪现孟瑶欢的面容,难以明说的愁绪层层叠叠涌上。
“她走了,血印也散了,她说要永远离开我……”
素染看着白琛泽一面痛苦,一面还心心念念想着孟瑶欢,情绪也逐渐崩溃。
她扑到白琛泽的身上,用自己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坚毅的身躯,哭得泣不成声。
“孟瑶欢走了,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我不会走!”
良久良久,白琛泽才缓过疼痛。
他没有推开素染,任由她紧紧贴着自己,想用那柔软娇躯抚平自己巨大的痛苦。
他不敢再回想梦中的一切,雷劫之威他承受不起,哪怕紧紧是回想,都令他神魂颤栗。
他宁可相信,那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是孟瑶欢先主动离开了自己,而不是自己先背弃了誓言。
“是她离开我,是她背叛我,她甚至在新婚前夜和别人春风一度,破了处子之身。”
白琛泽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目光灼灼的看着素染。
素染也不负他所望,说出了他希望听到的话。
“是的,是瑶欢公主先背叛琛泽哥哥,琛泽哥哥没有一点错处。”
白琛泽得到了肯定,心忽然活了过来,将素染紧紧搂在怀中。
闻着素那幽幽的含羞草香,他逐渐平复了心绪。
眼前的女子,柔情似水,是他主动选择的,是他喜欢的。
他是兽族少主,身负上古神兽血脉,未来兽族之主。
拥有一妻一妾有何不可?他不过是提前选了一个女子放在身边,但正妻之位依旧是孟瑶欢的。
他这不算背叛,不过是没有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但不知为何,这片刻的紧紧相拥,他的脑海里盘旋的却都是孟瑶欢。
白琛泽不懂,
孟瑶欢走了,血契解了,自己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和素染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难过,如此慌张呢?
就在白琛泽疑惑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大夏国皇帝身边的内侍带着一众卫兵闯入殿中。
“驸马,陛下有请——”
第13章
白琛泽整顿好衣裳随内侍入宫,面见夏帝。
金銮殿上,夏帝满面寒霜。
“新婚当天,兽族却将孤心爱的瑶欢公主弄丢,驸马你必须给孤一个交代。”
面对夏帝的质问,白琛泽没有辩驳。
千年以来,他受孟瑶欢的恩惠,吃穿用度都靠人族供养。
白泽族只剩他一只白泽兽,早就没了栖息之所。
哪怕成为兽族少主,万兽山之中也没有给他劈一处洞府。
因为他是孟瑶欢的契约兽,总归是要和孟瑶欢在一起的,没有人再想给他另建一处住所。
如今,在人族的地盘,他不得不低头。
“琛泽有负陛下重托,定会尽全力找回公主,弥补自己的过错。”
夏帝见他诚恳认错,面色稍有缓和。
“你去吧。记住你说的花,找不回瑶欢,孤会亲自去找兽皇梵烨。”
听到那位修炼佛道的冷面皇叔名字,白琛泽心中一紧,赶忙答应。
“是。”
他退下后,坐在夏帝下首的二公主凝心满脸疑惑。
“父皇,一个灾星丢了便丢了,为何要替她出头,还令白琛泽去找她?”
夏帝朝凝心招招手,让她依偎到自己怀中。
“这样一来,人族和兽族联姻不成,便是兽族的错。”7
“你不用再嫁去兽族,尽可以挑一个喜欢的驸马入赘。契约兽就是契约兽,怎配为你的驸马?”
凝心原本委屈不甘的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除非着契约兽,是兽皇梵烨。”
但她也只敢在夏帝面前说说而已。
世人皆知,兽皇梵烨,不是任何一个女子可以肖想的。
他是真正的神龙血脉,又修无上佛法。无欲无念,佛心坚定不染尘俗。
夏帝摸了摸凝心的头发,一脸宠溺。
“梵烨避世修佛,除了他世间任何男子你皆可喜欢。”
“女儿明白,父皇最爱女儿了……”
金銮殿中,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白琛泽匆匆离开皇宫,心中却一片冰凉。
夏帝和凝心公主的话,他听了一大半。
他们并没有可以避讳他,只是正常说话的音量。
但对于一个修行千年的神兽来说,这就和当面言语没有任何区别。
他心中既愤恨,又屈辱。
明明他已经是当世神力超群的神兽,是未来继承兽族皇位的少主。
为什么这些人族还拿一千年前的目光看待他?
契约兽和主人是平等的,妖兽和人族也是平等的。
夏帝和凝心公主看不起的,是自己。
白琛泽心绪涌动,翻起层层波浪,脑海中又浮现出孟瑶欢柔美的面容。
他看向公主殿的方向,喃喃自语。
“是不是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人真正看得起我?”
回答他的,只有寂寂的风声,和簌簌的雪籽。
漫天飞雪缓缓落下,像极了一场盛大的离别之舞。
白琛泽伸手接过飘落的雪花,来不及细看,只一瞬,便在掌心消融。
想起孟瑶欢曾经在他耳边低语的一段话。
“若有一天你负了我,我便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你。
“届时,漫天大雪,万木凋零。”
“人间千年不会再有暖阳照耀,你也再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
白琛泽呆愣住,茫然的看着周遭的变化。
山城村落逐渐被冰雪覆盖,山花草木渐次枯萎凋零,日光一点点变暗。
一切生机都渐渐被雪埋没……
他心中隐隐发颤。
难道,孟瑶欢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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