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石鸡（散文）

离开太行深山的老家已经三十多年了，常常忆起的不是秀美的山水，也不是浓浓的乡情，而是那“呱呱”叫声入梦来的太行山石鸡。

太行石鸡比家养鸡略小，毛色土黄（雄鸡毛尖微红），短尾，无冠，红嘴，红眼，红腿爪。昂昂一立，叫声“呱呱”，常于伏天当午成群立在高高的大山石上引颈鸣叫，叫声连连，半天不绝。遇有“敌情”，“秃噜”惊飞，但飞不甚远，此石飞彼石，叫声依旧。石鸡爱叫，所以家乡常以石鸡形容爱出风头，话多声高的人。记得在家时，有个妇女队长敢说敢干，爱与人高声争吵，人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石鸡”。当她同人争吵时，旁人就打趣地说，听，石鸡又“呱呱”哩！

石鸡本为野生，但也有家养的。生产队时，山乡穷，光棍多，村里爱养石鸡的多是些老光棍。荆条编的石鸡笼，上山下地随手提着，身后总是追着三五个穿开裆裤的小毛孩。孩子们一会儿捉蚂蚱，一会儿揪毛毛草籽，大小蚂蚱用毛毛草棍穿成一串串，张牙舞爪的，逗得石鸡在笼里活蹦乱跳。下地干活，石鸡笼随便往树枝上一挂，任孩子们抢着喂。待石鸡“呱呱”一叫，就是中午了，有时收工回家，有时就把孩子们赶走，将石鸡笼找块合适的地方放下，周围撒下特制的网绳，石鸡就在笼中拼命地“唱”开了，不一会儿就能引来大群野石鸡。等野石鸡入网后，这天老光棍的午饭就有了下酒菜。

笼养石鸡很不易，直接网来的野成年石鸡，关在笼里会气绝身亡。所以，笼养的石鸡都是自幼喂恋的。小石鸡靠掏来石鸡蛋找家养母鸡孵化，孵化时，为防母鸡把石鸡蛋啄坏，要将石鸡蛋偷偷放在“落窝”的母鸡窝内，隐入孵化中的鸡蛋堆里。孵化出来后，一只老母鸡在前面“咕咕”啄食，后边追着群小鸡，小鸡群里突然出现了几个小石鸡，该是多美的一幅太行鸡食图呀！也有直接从山上撵来小石鸡喂养的。为什么说撵而不说抓石鸡呢？养过石鸡的人都知道，石鸡生命力极强，每逢收麦到伏天产蛋，蛋多产在荆丛密草处。有时你举镰割山草，一镰下去，“秃噜”惊飞了正孵化的母石鸡，一窝石鸡蛋就暴露在了你的眼前。当你伸手取蛋时，往往会出现奇迹：孵化过的蛋有几个开始破壳，壳内的小石鸡“嘣嘣”鹐开蛋皮，还没等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顶着蛋壳跑开了。等你反应过来伸手抓时，小小的石鸡顶着蛋壳已经跑开很远了。这时你一喊“撵石鸡”，周围割山草的人们都会去撵几个顶着蛋壳的小小石鸡的。但任你遍山是人，撵来撵去，很少有撵住石鸡的时候。偶尔撵住一只，会给劳累的山民增添无穷的乐趣。小石鸡跑得欢，要想撵住，最好等下起了连阴雨。这时的小石鸡受雨水湿草的阻拌就跑不快了，当撵得石鸡跑累时，石鸡会仰面朝天、听天由命地往湿地上一躺，非常可怜地闭起眼任你去捉它了。

今又伏天，阴雨绵绵，当是石鸡争鸣时。而置身太行深山却听不到“呱呱”的石鸡鸣叫声了。听乡亲们说，已经二十多年不闻石鸡叫了，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有人说，那二年穷，家家上山割毛柴烧，山体裸露，石鸡伏天孵化后能遍山跑，易成活。这二年富了，户户烧煤，山坡草密，石鸡产蛋后，在湿热的密草丛中不等孵化就捂坏了。即使孵化出来，小小的石鸡也跑不出遍山密草了。所以石鸡就绝了迹。也有人说，富了的城市人爱吃野味儿，前些年一到冬天，总有一些人上山捕猎石鸡，石鸡早被捕尽*绝了。还有人打趣地说，石鸡都飞到南方了，君不见南方城市整天“抓鸡扫黄”嘛！

无论如何，现在太行山区听不见石鸡“呱呱”了。身为太行山人，三十年前曾戏石鸡闻鸣声，三十年后“呱呱”石鸡只能梦中见了。

2018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