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我的童年趣事
文:王世春
古州小城有个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姓苏,平时戴个瓜皮帽,穿着长衫子,拄着根拐杖。 因是盲人,坊间人称“苏瞎子”,这本是不敬的称呼,但至于叫啥名,人们倒也忘了。瞎归瞎,这苏瞎子算命倒也出奇地准,自称“苏半仙”,手执白幡,上书:“巧算人间命理,推知世事沧桑”。白天晚上拄着拐杖探路,走街串巷。那街是青石板街,被那包着铁头的拐杖敲打,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夜里听来,犹为清晰。他口中念念有词,装模作样,身后往往跟了一群顽皮打闹的小屁孩,如有大人驱赶,这帮小孩才一哄而散,但没多久又聚集起来。
我自幼羸弱多病、瘦小不堪,据母亲说曾到处求医问药,也未见明显改变,有好心人便劝母亲,说苏瞎子算命准,能否请来一看。这一天傍晚,恰好苏瞎子过路,母亲便请了进家,苏瞎子先问了生辰,尔后掐指算了起来,算罢便说:“这孩子八字大呢,今后必有出息,可是灾心也大,光你一家未必能保得住他,得给他找个保爷,才能平安无事”。母亲谢了红钱,信了。
接下来母亲便到处托人给我找保爷,有人介绍说,篾匠街有家姓王的,是本姓,家里人丁兴旺,可是个五男二女,七子团圆之家啊。那时已成立了农村合作社,老王伯还是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大队长呢。母亲满心欢喜,便托人前去试探,没成想,老王伯和老伯妈满口答应。于是,母亲便请人看了个黄道吉日,买了只猪腿和鸡、鸭作礼兴,领着我前去拜保爷。
那天,老王伯家接子纳福,自是一大喜事,请了三亲六戚和街坊邻居,办了几桌酒席,让我管老王伯、伯妈叫爹、妈,按男孩年龄,我在他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也不说是迷信,结拜给老王伯家之后我果真少病了,身体也渐渐好起来。至于苏瞎子说我今后有出息,我也不知道这出息能有多大,长大后倒是有份工作,不愁衣食罢了,温饱小康足矣。感谢老王伯、老伯妈,也感谢苏瞎子,当然,更得感谢共产党。
说来可笑,童年时我曾经掉进粪缸,险些丢了小命。
小时候,我基本上是在栽麻外婆家长大的。那年成,栽麻街上家家户户的厕所真古怪,都是用木扳打造成一个四方形的大缸,形似打谷桶,宽、深均约四、五尺,上面铺了木板,中间开了个大孔,要上厕所,须爬上四、五尺高的梯子方能如厕。
那一年,榕江刚成立农业生产合作社,生产队太忙,顾不上照应我,母亲便把我送到栽麻外婆家。这一天,我要上厕所,颤颤葳葳的小脚外婆一手牵着刚三岁的我,背上还背着比我小两岁的表弟,三婆孙爬上梯子,婆婆正要叫我蹲下,没成想背上的表弟醒了,脚一蹬,正好蹬着我,我身子一歪,竟刚好掉进粪缸,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大粪,也是福大命大,幸好舅妈头天刚舀了粪,我从大粪里钻出来,大粪只淹到我脖子。婆婆又是个小脚,一下吓坏了,家里又没人,情急之下,顺手捞了旁边下田捞鱼的一个网兜,费了好大劲才把我捞上来,颤颤葳葳牵着我到屋边的小河里冲洗。
一个月后,母亲从榕江来看我,为我挖耳孔,还掏出了一个干扁了的粪蛆,母亲一问,家人才说出了实情,母亲抱着我一顿好哭说:“这崽果真是命大啊”。
七月,正是栽麻黄豆成熟了的季节,家家农户从地里割来成捆的黄豆,放在寨中间晒谷坪上晾晒。这天傍晚,天边红云朵朵,家家户户都在晒谷坪上用木棍捶打黄豆,捶打好后将豆箕搬到晒谷坪边用火烧,于是,这里就围上了很多喧闹的小孩,手里都拿着小木棍,刨火堆里那捶打不干净留下的黄豆,刨到了,放嘴边吹一吹,丢进嘴里,真香。
这时,一个瞎子从晒谷坪经过,手里拿着探路的木棍,看见瞎子到来,小孩子们都围上去哄闹着,只有我凑上去问:“公公,你要去哪里?”瞎子公公说“要去小寨杨家”。我就说:“我拉你去好吗?”瞎子公公答应了。
去小寨杨家要经过一座木桥,那桥就两根大树上铺着木板,没拦杆。我牵着瞎子公公过了木桥,找到了那户人家,瞎子公公要谢我,给我两角钱,我不要,跑了。这件事,当时栽麻很多人都夸奖我知事懂礼,直到我上初中了,大姨妈也还常在人前说这事夸我。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一直勉励着我:人,一定要行善,多做善事。古语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值得铭记在心。
栽麻街上有“三宝”——“田宝、岩宝和元宝”,说的是三个小孩的乳名。“三宝”中,田宝最大,岩宝次之,我最小,但也是一个只比一个大一岁。
儿时在栽麻,“三宝”玩得最好,童年的小伙伴,谁家有好吃的,都叫上另“两宝”,有时虽然也闹点小别扭,但一会就好了。我和他们两个一块长大,我们一起下河洗澡、捉螃蟹、捉泥鳅;秋收后,一起在田里捉蚂蚱,这些小东西,都可以用油炸了吃,很香。谁家晒田了,就去田里和大人一起捉鱼,在田埂边架上柴烧火,用小竹条或小木棍削尖了把鱼从鱼头穿进去放在火上烤,大人们便割来鱼香料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着新鲜烧辣椒、盐一起拌了,这叫“吃烧鱼”,当然,“吃烧鱼”少不了糯米饭,还有腌鱼、腌肉,大人们还喝家酿的米酒,一直要吃到太阳落坡天快黑时才收拾下山。
我们也去田里割猪草,采摇摇花;去黄瓜冲摘黄瓜;天热了,就去风雨桥上睡午觉。每到热天,风雨桥上坐满了纳凉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河风吹来,凉爽极了。不知那位民间画家,在风雨桥内壁四周画着“三国”、“水浒”里的人物,笔法虽有些夸张,但也形象逼真,栩栩如生,还是彩绘的,虽经岁月剥蚀,却经久不褪。我们也去供销合作社刘瞒公那里每人买了一把玩具木刀,学着“三国”、“水浒”里的人物出出进进,冲冲**。
小时,母亲在栽麻外婆家乡为我定有一门“娃娃亲”,那是她的闺密姐妹的女儿,说她们是还在做闺密姐妹都还没出嫁时就定好了的,只要以后一方生男孩另一方生女孩,都一定要做“亲家”。果然母亲的闺密姐姐后来生了个女孩,叫梅子,也就是在杨梅成熟的季节生的,比我还大一岁。母亲叫我管梅子的妈叫“姨妈”,那时才几岁的我,哪里懂得男女这方面的事情,也甜甜地叫了,“姨妈”也甜甜地笑着应了。
杨梅成熟的季节,我每次摘来杨梅,母亲必定叫我送一点去给梅子,我也送了,那“姨妈”直夸我“乖”,说我懂事,大概是看中了我这个未来的“女婿”吧,现在想起来还真好笑。
后来我上学了,跟随母亲去了县城,母亲在城关菜园队劳动,梅子却依然在栽麻,听说只读了小学三年级就不读了,她心灵手巧,温柔贤淑,就在家帮她母亲干活。当然,母亲和姨妈的“亲家”没做成,我和梅子也各自有自己的命运。
如今,我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但童年时的这些趣事,至今依然停留在我脑海里,仿佛就在昨天。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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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春,苗族,1952年生,贵州省榕江县人,退休教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20世纪80年代起开始业余文学创作,有小说、散文、散文诗、诗歌在省内外各级公开刊物和网络平台发表,出版过纪实文学专集《人生驿站》和散文集《向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