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听雨

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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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爱玩。天光云影，风雨雷电，均是自然美景。何况歌楼上莺莺燕燕，乐声悠扬；红烛摇曳，罗帐轻盈。大好年华，大把时光，刷刷的雨声自然是富有诗意的天籁。

壮年时期，国破家亡，只身颠沛流离。在兵荒马乱的逃亡生涯中，独居客舟，饥寒交迫。淅淅沥沥的雨声，自会滋生出无尽的愁绪：思家之悲，亡国之痛，绝望之苦……

而辽阔的江面，却见乌云低沉，一只孤雁唳叫着冲向猎猎西风。

恍惚之间，老之将至。

寄居在寺庙的僧房里，香烟袅袅，钟磬悠悠，漂泊的心灵暂时得到安放。

斑白的两鬓却仿佛在诉说过往的沧桑。

雨声袭来，猛然又唤醒了沉睡多时的孤凄。

一幅幅画面，如孔雀开屏般在脑海里呈现。故乡的山水，妻女的笑靥，朋友的争执，逃亡的人群……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可仍是心绪不平，心里难安啊！

整夜整夜，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直在阶前屋后，不休不止，缠绵悱恻……

——古人诗词中写雨，一般仅有一个片段，甚或瞬间的体验，如：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细雨鱼儿出，微雨燕双飞……

蒋捷此词，却囊括了自己的一生：少年，壮年，老年。短短56字，描绘了三幅截然不同的人生画卷。

出生名门望族的他，本来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悠闲生活。进士中第，无异于锦上添花。可蒙古人的入侵，南宋的覆灭，使一切美好图景变得残破不堪。内心高洁的坚守及对新朝的抵触，又使他的生活变得异常艰难。

蒋捷爱竹，尤慕竹不屈的气节。所以纵使人生悲苦，他也要绽放微笑。

只是，我们从这诗情画意的“听雨”之中，仍能感受到他的满腔怒火，满腹辛酸，以及椎心泣血的悲伤痛苦。

“鬓已星星也”的蒋捷啊，既然知道“悲欢离合总无情”，为何还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以至“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没有大爱，岂有大悲？

个中滋味，或许只有他本人才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