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幸泉

“你知道吗？这舞，向来是青梅跳、竹马奏的。”

深邃竹林幽幽，阳光埋葬最后一缕冷雾；枝头百灵啾啾，远方溪水淙淙，妇人们清亮的曲儿似有若无。

姑娘无限美好的身姿藏匿在竹林深处，红衣金饰在绿色的竹林里格外显眼。她忽而急转如风，忽而漫步若雨，忽而轻跃似云。面上的红盖头因她的动作宛若一朵花绽开，隐约看到嘴角上扬，唇红齿白。

她是空中自在的飞燕，容不得一丝束缚，飞往温暖的地方安详；她是丛中艳丽的赤蝶，容不得一丝污染，仿佛烈焰滚烫般热情；她是道旁清秀的花儿，容不得一丝折磨，脆弱得经不起一点点的风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稚嫩的童声如竹笛嘹亮的音律徘徊在少女心头。她的脚步轻捷似蜻蜓点水，她的指法流畅似悄拂春水。没有童男的竹笛声声，没有童女的衣带飘飘，没有少年的古琴铮铮，只有少女及笄之年的鸾回凤翥。

“打完仗回来，我第一个来看你。”少年临走前的书信简短而潦草，豆蔻女子却视若珍宝。姑娘想到这里，舞步突然紊乱起来。紊乱——为什么会显得紊乱呢？

百灵为红衣姑娘伴唱，风儿跑过竹林，挑动竹叶沙沙作响。姑娘在竹林漫舞，轻柔的动作如溪水婉转，又如江河般自信。不伤害一株花草，不打扰一处蝶鸟，她自顾自地旋转、跳跃、翻飞、升华，好像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若有一天我回不来，请不要悲伤。国事为重，死亡，那只是属于我的太阳落山了。”

“请问候我的爹娘，我一定会活着回去尽孝。”

“不容乐观，自求多福。”

“保重。”

信，一封比一封短了。轻薄长裙的美丽佳人把一沓信件藏在枕边。

不久前的回忆，大概是一生都无法遗忘的了。

可现在这舞，只有戴着青梅的姑娘跳，却不见骑着竹马的少年奏。只有绮罗粉黛的小家碧玉，没有昂藏七尺的淑人君子。

姑娘突然停下来。百灵的啁啾声和竹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远方溪边妇人们的歌声居然格外清晰：“郎骑竹马来哎，绕床弄青梅呦，同居长干里咯，两小嫌无猜嘞……”

姑娘面前是一尊矮矮的坟墓。墓下，战死沙场的年轻英雄正安眠于此。

阳光被竹叶劈成碎片洒在地上，竹林又朦胧在太过刺目的光线中。只有红衣金饰的姑娘把盖头摘下来后，露出的绝美脸庞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