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教师行业许久，往事早已被时光呼啦啦地撒上一层灰，我从一个消瘦稚气的少年变为一个老成顽固的班主任，当时间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着我在生活的洪流中奔波时，是那个学生让我再次望见曾经年少的自己。

学生的眼睛和表情就像夏天的小河一般清澈藏不住心事。男生小郑，八年级时转入我们班。刚来的那段时间，我担心他的适应能力，也唯恐他跟不上进度。但观察一段时间后我却猛地发现，这小子有榕树般的适应力，扎根就学稳稳当当。

初看小郑的月考成绩单，那白纸黑字下理科成绩高高在上，文科成绩却惨不忍睹。在办公室，我语重心长地同他讲了偏科的坏处并指导如何均衡各学科时，只见他直直地挺着头，身高比我高了一大截，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他尽是“嗯”“哦”“好”一系列词语。罢了，挥手叫他离开，那时窗外芒果树上的果实已成熟了大半。

我认定他是棵好苗子。像一切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小郑也热衷于玩游戏。我觉得十五六岁的男孩把骨子中的爱赢都赌在了游戏中。在这个把游戏比作“恶魔”的世界里，一群无所畏惧的孩子冲上前。在热烈的游戏世界里，小郑却可以做到控制时间、精力并合理分配。

经常有课任教师笑着向我投诉：“小郑这小子过分偏爱理科。”在无人敢报名的数学竞赛前，他主动找我报名，周围的学生也被他大方直接的话语而打动，“我要参加数学竞赛”，那8个字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地砸在我的心间，心中也莫名多了一些感动。感动于少年那为热爱而付出的劲头。

他的眉毛很浓密，眉头总舒展着，眼睛里闪烁着不同于其他人的光芒。他也总受不得别人的激将法，总是在考试失利后第一个站起来，并乐此不疲地作出承诺“下次文科我一定能考好”，虽少有达到目标，但一次次排名的上升也令我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孩子。

临近中考时，全班的成绩似乎进入一个瓶颈期，学生郁闷焦躁，模拟考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始终没有进入状态。

那段时间，雨水连绵气温忽高忽低，潮湿闷热恰恰成了压在心弦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教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却又死气沉沉。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响起，“能不能安静”“马上就中考了，同志们”……别说还真是他的语气，上课的气氛总由他领着，当我开始同往常一样向孩子们灌鸡汤时，他总像唱双簧一般在一旁与我逗着，昏黄的夕阳映在课桌上，教室里的学习氛围也在一日日上升。

为了让小郑稳定文科成绩，言传的作用不大，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身教。

某日，大课间下课后我不像往常般关注学生的下课状态，而是在讲台上研究起一道极难的英语阅读理解。不一会儿，小郑就悄悄靠近，微微弯着腰，眯着眼睛说道：“老师，你做这个干什么？”

“提升自己，查漏补缺。就像你那可怜巴巴的语文分数，总该提提，就能更好地往高处走。我也得往高处走啊。”

他笑了笑，而后就定定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题目。再回眸时，他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课桌上难得铺上了语文试卷。一丝欣慰像春风一样卷过内心。

此后，他不仅将自己奉献给复杂的理科公式，而且将自己挤进唯美的文科世界。我也常常在他追问的目光下不得不继续完成那生硬的阅读题。时间就像手里的沙子慢慢流逝，我和他像彼此的战友，在拥挤的学术世界互相监督。

小郑似乎是一个矛盾体，狂妄叛逆却常常为班级带来正能量，恰似所有孩子的结合体，鲜明而富有少年气，我无意瞧见他贴在桌角上的话：“生活本应是一场冒险，而不是昏昏沉沉。”那一刻，我又仿佛望见曾经的自己，又望见那个夏天的少年，不畏现实，不怕生活，只随着心灵去闯荡。

（作者单位系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毓英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0年09月02日第8版

作者：姚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