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茗一盏

我站在宽敞明亮的音乐教室中央，面前是一排严肃认真的面试老师，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有点局促不安。进入听音测试环节，一位老师按下钢琴键，琴声如金属敲击，我一时竟不能准确分辨。见老师数次皱眉，我便知自己没唱准，心中暗慌:钢琴声音和学校的风琴声音差别怎么那么大呀？那是1987年春天，14岁的我怀揣音乐梦想走进龙岩师范学校音乐班的面试考场，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钢琴。

我不知自己缘何会狂热地爱上音乐，乡村中学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一周一节的音乐课是政治老师兼的，教些基础的视唱和乐理知识，到初三，我们的音乐课就被取消了。尽管音乐老师用学校唯一的脚踏风琴为我进行突击训练，我还是连面试也没通过。可，那架漆黑锃亮的钢琴是那么高贵神秘，声音那么动听，它让14岁的我心生敬畏、仰慕和向往。

后来，我读职业学校幼师专业，风琴是必修课，只有音乐教室里有一架钢琴。当音乐老师坐在钢琴前优雅地按下琴键，琴声便行云流水般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我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中如痴如醉——钢琴的声音为何如此典雅优美？梦想悄然发芽，我梦想有朝一日像音乐老师那样在钢琴键上弹出欢快的音符和悠扬动听的旋律。置办结婚用品时，我对先生说:“如果可以让我拥有一架钢琴，那么我可以不要电视机，不要洗衣机，不要……”多么奢侈的梦想呀！就算我们买得起，二十平方米的蜗居也无法安置钢琴，何况还有昂贵的钢琴课费呢！

女儿在即将上初三的暑假忽然提出想学钢琴，我欣然应允，意见一致:不考级，不求琴艺精湛，只作学习之余减压调剂之用。于是，我们家终于有了一架钢琴。把女儿送进大学，我已年过不惑，依然钟爱钢琴的美妙旋律。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空间，便想重拾青春梦想，我开始学琴。女儿不止一次担心:“妈妈，您弹不好时老师会骂吗？”我笑:“钢琴老师才大你四岁，怎会骂我这个‘老学生’？她不应该赞赏我精神可嘉吗？”

只是我的双手不复当年在风琴键上翻飞的灵巧，手指笨拙地在钢琴键盘上游移不定。当我发现同一首练习曲，我得花一两周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吃力地学会，而姐姐家读小学二年级的孙女三两天便能练熟的时候，我知道，那个曾经的梦想，其实已离我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