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鸡蛋

忽然想起了收鸡蛋。收鸡蛋是个有些时光的词汇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了吧？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家的家境状况都不怎么样。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鸡不是为了吃鸡肉，也不是为了吃鸡蛋，而是为了让鸡多下几颗蛋，好卖掉挣几个钱。钱不多，但为了补贴家用，也就成了一种法子。

每个村子的每个家庭如此，也就诞生了一种新兴的职业——收鸡蛋的。这就是收鸡蛋的来由。每隔几天，村子里就会想起“收鸡蛋来——收鸡蛋来——”的声音。这是收鸡蛋的来了。于是女人们就会端了纸瓮或是小笸筐，装着满满的鸡蛋出来，去卖。

收鸡蛋的往往是某个村子里较为开活勤快的年轻人，他拿着一个盘子秤，骑一辆很旧的洋车，绕村转巷收购鸡蛋，然后再把鸡蛋卖到城里，挣个差价。

女人们把鸡蛋拿了，指着若多的鸡蛋，不无夸耀，说：“这是那个毛腿腿下的，这是那个顾毛毛下的，这是那个短尾巴下的……看那蛋皮，红乳乳的，多好！要不是等着钱花，我可舍不得卖！”

另一个说：“每天‘咕儿咕儿’地叫着喂这些鸡，就是为了它们下些鸡蛋。也真劳累这些鸡了！”

“这些母鸡啊，还真是咱们的壳篓篓儿！”

“不止是壳篓篓儿，还真是个摇钱树哩！多日了就给你攒一纸瓮，花个啥的，就有了底气。”

“……”

这些女人们说着，就让收鸡蛋的秤。收鸡蛋的把将纸瓮或者小笸筐跟鸡蛋一并秤了，然后再回皮。

女人们的眼睛盯得死紧，生怕收鸡蛋的哄了，边拉笑话边警告，说：“收鸡蛋的，可别在秤头儿上搞鬼，神神们看着哩！”

收鸡蛋的就会笑说着：“不搞鬼，不捣鬼，我要是哄你们了，就收我在回家时跌一跤！”

大家都知道，收鸡蛋的可不能跌跤，要是那样，收购的鸡蛋就会摔一地，别说挣钱了，真是能赔死人。

也有人晦气，好端端的母鸡活着活着，不知啥原因就死了，说：“收鸡蛋的，把我那只死鸡也收去吧！唉，不知道得罪哪路神神了，母鸡就死了。可惜啊，那只芦花鸡真能下双黄蛋哩，就凭白无故地死了。”

收鸡蛋的就把死鸡也收了。他将母鸡的两只爪子分开，往车把上一抱，再用细麻绳一拴，说：“回去褪褪，能吃顿鸡肉。”

人们都知道，收鸡蛋的说是这么说，却不会这么做。吃鸡肉？做梦去吧！买卖人，针尖上削铁哩，谁舍得吃啊？他会把这只死鸡也拿到城里，一并卖掉，那样又会挣点儿钱。

也有女人把公鸡捉来了，卖给收鸡蛋的。收鸡蛋的同样把公鸡拴在车把上。

就有人问：“把公鸡卖了，母鸡咋下公鸡蛋啊？”

“还有一只哩。两只公鸡在一块，老是打架，干脆卖上只哇！”

大家知道，母鸡下的蛋并不是都能孵小鸡，只有公鸡砸过的蛋才能孵化。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在适时的时候，就把小鸡孵出来，再养大，继续让它们下蛋。这么一茬一茬的，鸡们为每个家庭做着贡献。

孩子们很注意那只公鸡，听说拔了活公鸡的毛，做出来的毛毽子才好看，好用，就去偷偷地揪。揪一根，公鸡就揪心地惨叫一声。收鸡蛋的怕孩子们把洋车弄倒了，那样就会把鸡蛋打碎，说：“娃们啊，小心点！打碎鸡蛋我可去你们家吃罐头啊！”

就有女人说：“看你小气哩，娃们拔几根鸡毛也不给。”

又有女人说：“人家还不是为坠秤哩！”

众人就哄笑了。

收蛋鸡的地说：“等收鸡儿人过来了，你们就死命地拔鸡毛去哇！那些公鸡反正要给人*了吃，鸡毛也没用了。”

卖公鸡的女人说：“要不是为了这几个钱，我才舍不得卖哩。要是等到过年，我自己*了公鸡，那毛还能做个鸡毛掸子哩！”

收鸡蛋的说：“要是你老汉撩逗别的女人们，你就拿那鸡翎掸子狠狠地抽他！”

街上便又是一阵哄笑。

收蛋鸡的又上路了，他走过的地方都会丢下一句响亮的声音：“收鸡蛋来——收鸡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