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没想到,高考前一天的中午,他居然会出现在学校里。
最后一天了,老师说下午可以各回各家,大家都在收拾东西。这时候,班里同学喊我:“**有人找。”我一回头,他就站在教室门口,宽松的T恤和棒球帽,整个人清清爽爽,大学生的模样。
走廊里来往的同学都在看我们,窃窃私语,我脑袋一片空白,又惊又喜。
我们围着学校走了一大圈,他说:“我来给你加油,好好考。”然后在一棵大树后面,他轻轻吻了我,很快很局促就像是小鸟轻啄了我一下,可对我来说,犹如五雷轰顶,有一瞬间的晕眩,差一点没站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脚底像踩了棉花,回到家,我的心还在狂跳,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脸靠近我,嘴唇轻触的画面。
就这样,本来是来鼓励我的,但却因为那一吻,我激动得彻夜未眠,第二天考语文的时候,我作文写到了一半,就昏昏欲睡,脑子成了浆糊。
08
最终,我没有考到自己理想中的城市,只考了一个我们的省会二本。
那个夏天闷热难耐,我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一个月,我听见梦碎的声音,我的前途,还有我和他的未来。
爸妈劝我复读,可我没有勇气再过一遍黑色的高三,我选择破罐破摔接受现实。
那个炎热的暑假,我们见过两面,离开了校园的我们,都有点无所适从的尴尬,而他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些疏远和回避。
我看到了,但假装看不到,其实心里早就在打鼓,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明知道结果,但战战兢兢不愿意面对。
就像是我们从未表白,就在一起的开始一样,我们也从未说过分手,只是没有了联系,杳无音讯。
其实,我给他写过很多很多封信,却从没勇气寄出去。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究竟算不算跟他谈过一场恋爱,因为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一种患失患得,手脚无措的紧张和局促。
09
大学里,我谈过两次恋爱,但再也没了初恋的感觉,我甚至记不得有过什么心动的时刻。我仿佛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不以己悲,不以己乐。
毕业后,家里帮忙,找到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很无聊,但足够清闲。
接下来就跟大家一样,相亲,备婚,结婚。老公本地人,有房有车,工作稳定,然而,之所以让我决定嫁给他的原因是,我看到,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当时,我的脑子里有一个瞬间的判断,嫁给一个爱自己多一点的人,日子会比较好过。
我结婚生子,表面看顺利且幸福,然而只有我知道,在我的心里,有一个住着Y的黑洞,在严重影响和阻隔着我真实的生活。
那些年,每次听到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我就会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唱的如同就是我们俩,那段朦胧而美好的爱恋。
10
那个年代,微信还不是很流行,校友群都用QQ,一次无意中看到了Y,颤抖的手加上了他的QQ,却没敢上去打一个招呼。
在他的动态里,我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在那个南方的城市,他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在山水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没结婚,但有一个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女友,养了一条狗,一只猫,假日会约三五好友一起骑行,野炊……多少人向往的生活。
我常会打开他的QQ空间,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琢磨。
他转发的文章,他随手拍的照片,包括他的女朋友……我会删掉自己的访客记录,不让他知道我来过。
11
我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一个灵魂永远都定格在17岁的高二,而另一个灵魂,则全部倾注在孩子身上。
我在图书馆上班,让我非常便利地看了很多儿童心理学和教育类的书籍,渐渐地,我也认识了几个家庭教育感兴趣的朋友。
最初,我们只是聚在一起讨论一下自己的问题,时间久了,我们觉得需要帮助的焦虑妈妈们太多了,应该做一个工作室。
当时家庭教育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和红火,我们几个人算是走在前面的,开始办义务的家庭教育讲座,一些亲子活动,相互陪伴,一起成长。
慢慢地,我们这个小团队在我们城市,累积了一些知名度,周末会有家长从城市另一边开车过来参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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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都是认真,努力,执着,并加上一点时机然后才能被看见,渐渐的,线上线下加起来,我们的队伍在不断壮大着,我终于把爱好做成了事业!
现在,我的收入是做图书管理员时的几倍,可比收入更重要的是乐趣,价值和满足感,是从前的几十倍。
我每天都很忙,周末常要加班甚至还要出差,可越忙,我的状态反而好起来了,身边人都说,我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眼里有了光。
是的,做热爱的事,心才会被填满,变得充实,且热切。
我就这么忙着,直到有天,突然Y通过我们共同校友分享的名片上,主动加我,当我看到是他,大惊失色,恍如隔世:到底,究竟,我有多久没想过他了?
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周两周,而是这两年,我都没再去想他,我对他的执念已经松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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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过了他的微信,我们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一下,我突然发现,在他面前,我终于心里再无波澜。
人生就像是登山,当你真的爬上去,再回望的时候,才会明白,那么简单的一个事儿,可身处其中时,就是想不清楚。
我原来一直以为我人生最大的不幸是婚姻,没能嫁给Y,找错了老公。
而现在我非常明白,我并不是对婚姻不满,而是对自己不满,我一直没能接受高考的失利,被Y抛弃的现实,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在逃避我自己的生活。
我把自己卡在高考的那个节点,然后一直半梦半醒,浑浑噩噩,Y在我混乱的人生中,仿佛是一个灯塔,不,是天顶上永远无法触及的白月光。
我以为他可以拯救我,其实,现在我知道,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让我爱而不得的,不是他,而是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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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能让我看清这一切的根本和关键,是因为我终于在自己的人生中找到了能够独自站立的支点,并且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价值!这是一个莫大的满足。
其实所谓女性独立,或者独立女性,真的不是披上铠甲,变成一个见血封喉的女斗士,而是在低洼的迷雾里,自己有力量走出去,不需要依靠别人。
当我终于走出了心结,我跟老公的关系也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我其实一直知道他对我的心,但以前总是对他的关心体贴视而不见,还各种挑剔,而现在我越来越能看得到他的好,他对我真的算是无微不至。
去年秋天,我去出差,走的时候,秋老虎天还挺热,去了一个周,天天下雨,而且是晚班飞机,气温落到十几度,而我只穿了单薄的衬衣。
出了机场,已经凌晨了,我一出来就看到老公抱着衣服站在那里等着,一看见我,就赶紧给我披上外套,接过行李箱说:“这几天变天,好多人都感冒了,你可别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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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并不是老公第一次来接机,基本上,每次我出差,只要是十点之后,无论是飞机还是火车,他都坚持来接我。
而那些不出差却加班的日子,无论多晚回家,他都会等着我,走进小区,差不多只有我家的灯还亮着。
那一瞬间,我的心如潮水,一下子涨了起来,抱住他,无比踏实。
这应该是我结婚之后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他,他后背僵直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咱回家,给你炖了桃胶银耳汤。”
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往停车场走,我满心感激,老天对我不薄,谢天谢地,我的婚姻,还没有被我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