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件缘起

10月份的某天，我在和道场朋友喝酒，突然听到他说，他女儿在学校被人推了一下，牙齿撞掉两颗。我8年前在道场训练时，就已经认识了他的女儿“小元宝”，当时小元宝才3岁，但已经开始学习芭蕾舞，因其喜欢做舞蹈当中的一个元宝动作，由此得名，道场所有的朋友也都很喜欢这个“小吉祥物”。当时朋友认为此事不应由律师及早介入，因此其就自行先与老师进行了沟通，但沟通下来结果不太理想，侵权方认为在学校出现的问题，学校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且两个牙齿，不用赔多少钱，因此就不肯赔偿。无奈之下，朋友找到了我，希望我介入解决。

二

事前准备

1、由谁赔？

2、赔多少？

3、是否诉讼？

4、如果诉讼，可能存在的难点

对于这个案子，我在处理之前，思考了如下问题：1、由谁赔？2、赔多少？3、是否诉讼？4、如果诉讼，可能存在的难点。

首先是由谁赔的问题。大家第一反应肯定是，因为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人身损害，应由侵权人和学校共同承担责任。当然，由于侵权人是未成年人，所以，其父母作为法定监护人，也应该承担责任，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但我询问了朋友，了解到学校在处理这件事上存在如下情况:1）事故发生是在下课休息期间，即老师无法监管到的时间。2）小元宝被撞到之后，学校及时通知家长，且及时就医。那么我认为学校在本次事故中，基本是尽到了管理职责的，再加上小元宝10岁，是限制行为能力人，学校的管理职责会相对减轻。如果真的进行诉讼，可能学校并不会承担责任，即使承担责任，可能也赔不了多少钱，还有可能影响小元宝以后在学校剩下的学习生活。最后我决定仅要求侵权人及其法定监护人承担责任。

其次是赔多少的问题。小元宝已经换过了牙齿，这是一副恒牙，而且其又是小姑娘，非常爱美，也就是说这次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永久且巨大的。那么对于这样两颗门牙损坏，应该赔多少呢？根据《人体损伤致残程度分级》来看，两颗门牙坏掉一半，并不构成伤残，那么费用主要就是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精神损害费等等。经与整形医院沟通，医生认为该牙齿可能有两种治疗方式：1）使用牙套进行修补，牙套每10到15年更换一次，那样费用大概在15000元左右。2)种牙，那么费用最少在20000元，往上就很难说了。另外如果进行诉讼，那么还存在律师费、鉴定费等，对此我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查。于是对于赔偿范围，我大概有了个思路。

再次是是否进行诉讼。虽然学校建议家长走诉讼程序，但是按照我对于学校的一般判断，我认为如果提起诉讼，无论是学校，还是其他小朋友，都可能会对小元宝抱持一种异样的眼光；并且朋友在处理事件时，恰逢小元宝在竞选大队长且落选，很难说是否是一个信号。因此我认为选择诉讼程序，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并且我认为我方提出的赔偿金额并不高，相信有学校从中调解的话，对方是可以接受的,这样相对省时省力。所以我决定尽量走调解这条路。

最后一个问题是考虑诉讼中可能碰到的难点

。虽然，我选定的方向是调解，但是不排除对方不接受调解方案，最后还是要走上诉讼这条路。我归结下来，主要可能有如下几个点：

1）学校是否保存了涉事录像

根据国家标准来看，学校一般只保存一个月的录像，如果不和学校沟通，涉事录像可能会被删除，那样就要通过较为繁琐的方式证明责任方，或让学校“自证清白了”，这与我原来的方向不符。因此我需要要求学校保存涉事录像。

2）如何确定侵权人身份信息？

和普通侵权案件不同的是，这件案件的侵权人为非沪籍居民，且当时没有报警。因此我们并没有办法通过“拉口卡”、“摘抄沪籍信息”等律师常规的调查方式提供侵权人及其父母的身份信息，这样就无法满足起诉条件中“有明确的被告”这一条了。后来经过查询相关法规，我了解到上海市高院曾经出过一个《关于立案审查阶段适用调查令的操作规则》，即可以通过诉前调查令的方式确定被告信息。那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3）如何向对方主张“后续治疗费”

这也是一个难点，因法律规定，后续治疗费可待实际发生后主张。而由于小元宝现在并不能进行牙齿整容，如等到其成年后再行主张，会非常耗时耗力，因此我的朋友希望对方能够一次性赔偿，我认为这也是较为符合朋友利益的。后来我查询了大量的案例，了解到上海市杨浦区法院曾经判决过一个类似的案例，法官主动询问了东方医院牙齿整形科的医生，确定了被侵权人的治疗方式及治疗费用，最后直接判对方承担了后续治疗费，有过先例的话，我也就心里相对有信心去说服法官。

三

三句话

在确定完上述所有问题后，我陪朋友去了学校，找到了教务主任。一开始，我表明了自己身份，并且表达了希望学校帮忙调解的意愿，教务主任表示双方差距较大，难以调解。于是我的第一句话先放了一个软档：“老师，我们了解了下上海XX区有个小学发生过类似的案例，和我们一样，也是门牙坏掉两颗，当时对方赔偿了XX元，我们觉得我们也可以比照该案例把我们的要求做适当降低。”老师见我们的态度有了松动，相对来说没我们进门时那么生冷，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动力还不是最大。这种情况下，第二句话我就相对硬气地问了一句“老师，因为这个案子可能要走诉讼程序，到时候要提供小朋友及其父母的身份信息，我想了解下，到时候我的调查令，是开给学校，还是教育局？”老师那时候就有点慌了，忙说：“我们在事发当天，就已经将事情汇报给教育局了，您就不必再去了。我们这里有小朋友的学籍档案，调查令开给我们就可以了。”到这个时候，我觉得老师基本上应该会去做调解了，但是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是要让老师更“帮着”我们一点，同样还要表达一下我们处理这件事情的决心，那最后一句话就是“老师，我是从小看小元宝到大的，因此我处理这件事情，会选择最有利于小元宝的方式。我在此代表小元宝的家长表个态，我绝对不会起诉学校。”听到这三句话，老师当即表示双方差距不大，相信学校努努力，还是可以谈下来的。一星期后，朋友告诉我，对方家长赔了17000。事情得到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果。

如果只看我在学校的表现，所有人都会觉得律师钱真好赚，说几句话就能赚到钱（当然，此次事件我是无偿的。）但当我把我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背后所有的思考和努力都展现出来的时候，还有人会觉得律师钱好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