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苏南开着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上，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用他的铁哥们赵高峰的话来说就是“万年光棍”终于要从良了。苏南不疾不徐地开着车，马上就要到姥姥家啦，他是来接姥姥去参加他的订婚宴的。

崭新的柏油路伸向远方，前面就是从小到大去姥姥家必经的那个大坡，这个大坡曾经是苏南儿时的一个噩梦，那时候，苏南的爸妈工作忙，常把他寄放在姥姥家，又高又长的大土坡，雨来了泥泞不堪，阳光来了尘土飞扬，接送苏南的妈妈的自行车就曾经数次在这里跌倒，有一次，苏南被摔得手肘脱臼。后来高三时，精神压力很大，苏南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这个大坡，爬也爬不完的长坡，又高又陡，连一棵可以攀附的植物也没有，而姥姥家就在这个大坡后静静地等待，每次，苏南都会在从坡上跌落的时候惊醒，醒来一头的冷汗。这里，是小苏南不愿遇见的一个噩梦。

如今，新修的柏油路又宽又平整，大坡的坡度经过调整，缓了许多，路两边的绿化带青春逼人，昔日的那条苦哈哈的土路已不见了踪迹。

很快，苏南接上姥姥家由德政哥等四人组成的代表团踏上了归程，姥姥看着一手拉扯大的外孙，记忆里似乎还吵着说要吃酸梅粉的小不点，转眼就要娶妻生子了，不由得感慨万千，正想和外孙子唠扯唠扯，大孙子德政开了口：“苏南啊，你小子真是幸运啊，正赶上好时候，想当年，我处对象那会那个难啊，那时候咱这还叫邙山区，丈母娘一听就说山壑拉里，有啥好的，死活都不同意俺俩的事，订婚那天，他们娘家人来了之后，那脸阴得都会滴水，说是离得太远，路又太烂，非让俺俩散，要不是你哥我魅力无人可挡，你嫂子死活非我不嫁，说不定俺俩真的就散了。”

苏南笑道：“呵呵，哥，别说嫂子娘家人，我小时候也万分不愿来你家啊，以前这条路实在是难走的很，那时候又没有通公交车，只能我妈用自行车送我来，路上那个颠啊，我的屁股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摔成两瓣的。呵呵。”

“得了吧，臭小子，你那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奶奶，你说姥姥娘家多带劲（舒服的意思，方言），当初你怎么就会舍得嫁到这儿呢？”姥姥笑了，一口带着陕西味的河南话，“我们那个时候，有个看着实诚的人，跟着就走了，只要能糊口，哪会想那么多呢？”

舅妈接着话茬，说：“南南，老一辈的人和你们可不一样，能吃饱饭最重要，哪像你们这会儿，哎，像你舅妈我就生不逢时啊，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被你舅舅一件红棉袄就拐到这儿了，呵呵，想反悔都没有机会了，回一趟娘家不容易啊，那个时候整个生产队里就一辆太平车，能坐着进回城都是件幸福事啊！你看看你们这会儿，电动、摩托、公交车、小轿车，满大街的跑，哎，现在的日子过着多舒坦啊，真想和你们换换啊。”

舅舅从副驾驶座上回过来头，对着舅妈笑着说：“那咋弄，你再缩回去重新投一次胎？正好我再找个好点的。”

舅妈笑骂道：“怎么，就你那破红棉袄除了我还有人要啊。”

德政立马接上话“得了得了，妈，我都听您们俩说了三十多年的红棉袄啦，俗不俗啊，赶明个我给你买件羊绒大衣，咱也换换词。”

舅妈斜睨了德政一眼，“这孩子，真是贫气，我这忆苦思甜呢，你凑什么热闹，要真是有孝心，赶明儿把大衣给我先买回来。”

“妈，那还不好说，一会儿吃完饭咱就去，随你挑，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姥姥笑着说：“这孩子，你那张嘴啊跟你爸一样，就会贫。”

德政哥嘴一咧，笑成了朵花：“奶奶，要是我们爷俩一个比一个闷，谁天天逗着您开心啊。”

姥姥拍拍德政哥的手，“不过你爸年轻那会儿，闷着个头，沉着个脸，耷拉着脑袋，一棍子下去也没个响，哪像现在这样啊，贫气得没来里。”

舅舅扭过头，对着姥姥说：“那会儿净琢磨着去哪儿弄口吃的啦，那还有闲心思喷空儿啊？”

苏南听着姥姥一家的闲聊，出了神，窗外美丽的林荫道像是一幅浓妆的油画，一栋栋的小楼飞快地向身后跑去，徐徐把车窗降下，清爽的风擦着面颊而来，不挟灰，也不带尘，真是舒服啊！十字路口，红灯，苏南把车子停下，右手边巨大广告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字路口四角的鲜花迎风摇曳，明艳动人，灿烂而不娇艳，热情而不夸张，流光溢彩，就像是现在的苏南，心情都是金灿灿的。

苏南正想地出神，舅舅在一旁说道：“苏南，那不是你爸妈吗？”苏南定睛一看，是的，饭店已经到了，喜气洋洋的父母亲和几个亲戚正在饭店门口闲聊着等人，母亲似乎比她年轻的时候还要光彩照人，记忆里皱着的细眉舒展得好像从来就没有起过褶，父亲的脸庞也透着光亮，苏南这个时候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新的生活正要开始。

苏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流转的都是甜蜜，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