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08年,辞官后的我,
耕作田园,教养子女。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
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责子》
这首诗,我写的是家庭生活,
是我一百多首诗歌中少见的一抹。
人到中年,做事力不从心,
我希望儿子好好读书,
出人头地,重振门楣,光宗耀祖。
但我冷眼旁观孩儿们,
一个个都不太有出息的样子:
长子阿舒,十六岁了,懒惰得很;
次子阿宣快十五岁了,心思还不在学习上;
三子阿雍和四子阿端,都十三了,还不识数字;
小儿通儿,九岁了,只知道吃吃吃。
唉,这群顽童……
我是责子,也是爱子。
是殷殷期盼,也是顺其自然。
后世有位狂生苏东坡
也曾为幼儿写过一首诗,
他希望孩子朴鲁一点,愚钝一点,
一生无灾无难,
顺顺利利地谋个一官半职。
想来天下父母,
都希望孩子健康,
平安,快乐,有所作为。
又都喜欢把自己未能成就的理想
寄托在孩子身上。
若成,幸也;
未成,命也。
之于我,也是如此。
公元408年,住宅失火,
我与家人宿于舫中。
贞刚自有质,玉石乃非坚。
仰想东户时,余粮宿中田。
鼓腹无所思,朝起暮归眠。
既已不遇兹,且遂灌我园。
——节选自《戊申岁六月中遇火》
我44岁时,流年不利。
秋天,一阵风,一场火,
将我的居所烧个精光,
还好家人幸免伤亡。
门前有只舫舟,
于是我将它倒扣过来,
既遮阳,又挡雨,
一家人暂时住在船下,
像一群寄居蟹。
迢迢秋夕,亭亭月圆。
果菜复生,惊鸟未还。
面对这番晚景,我沉思良久,
想起前程往事,也进行自我审视。
目前这种生活,
是自己选择,所以无悔。
同时我决定,
该赏月赏月,该睡觉睡觉。
活在当下,才是王道。
“临事静对猛虎,事了闲看落花。”
有此心境,才能成事,
才能真正做到随遇而安。
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诗歌、书籍、美酒、
古琴、落日、巧云、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都是用来自渡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