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拜坟
孔明
清明前回家，大哥说今年农历二月闰，讲究女儿烧纸，清明不再烧纸。我说，那就去父母坟前磕头吧！
坟园里一直在增添新坟。大哥告诉我，一些坟里是空的。也是民间讲究：一些人上了年纪，给自己先占一个地儿。墓穴已箍好，回填了土。百年之后，一朝入棺，就直接放进去了。我父母的坟，也是这样预备的。大哥指说，这是谁的，这是谁的，这个又是谁的。我有一个堂哥，坟已挖好多年了，坟头爬满了荒草。他给自己坟的四周，栽满了树。去年清明节回去，看见他在一个坟头割草，我才知道那是他夫妇的。他笑呵呵的，就像给自己修了一院“地下别墅”，眉毛眼睛都是喜悦。
▲2018年清明节烧纸，其时父亲尚健在
父母的坟头，新的纸灰残留，那是我姐等春分时烧纸留下的。我看见一个红红的塑料桶，小巧玲珑。大哥说那是灯，他春节时送的。现在兴电子灯，摁亮了，不管它，纽扣电池耗尽了，自然就灭了。我说，送灯也与时俱进了，这个好，不担心被风吹灭，更不担心引起火灾。大哥回我：“现在人越来越能了！”
与大哥双膝一跪，双眼一热，泪就要夺眶而出了。我赶快起身，怕大哥看见。我们的父、我们的母，他们才是真正爱我们的人，却撇下我们，睡在地下了。咫尺之遥，阴阳两界。曾在灵前哭号：“难见的妈”，“难见的爸”，真是难见了！父母时常在脑海里浮现，有如生前；也时常在梦里出现，恍若在世。每次从梦中醒来，回忆父母的音容笑貌，悲从中来，难以自抑；每次看见父母遗像，眼前恍惚迷离，总觉不真实：父亲，母亲，曾经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变成遗像了？音容宛在，浮想联翩。
▲2016年清明节，父亲随我们祭奠母亲归来
想，不由自主。只有想父母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何谓父母。欲哭无泪，懊悔不已。父母在世之时，扪心自问，应该对他们更好，却没有做到。当时纵有一万条理由，如今想来，没有一条是绝对做不到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没心没肺，怎么会想呢？忽视父母总是理直气壮的，因为有自己的事业兜底，更有自己的前程为借口，所以心安理得的时候居多；被忽视后父母是什么心情，根本不曾多想，也没有心思换位思考。
母亲去得更早，比父亲早了15年，所以对母亲更抱愧些。她是“一头沉”，曾以自己花朵般的年纪兼羸弱之身，撑起了一家老小十张嘴（上有二老，下有六个儿女）的生计。我如今梦见她，她总在忙活：不是在纺线、织布，就是在锄地、割麦。她常担水，常磨面。担水要去水泉沟，磨面要去水磨房，来去是坡路，很费劲的。遇到集日，她胳肢窝夹一卷自己织的布，去黑市换回半口袋粮食，时常被市管人员撵得东躲西藏。我无法想象母亲是怎样把每个儿女哺乳大的。我见过她喂猪，猪嗷嗷叫时，偏她忙得分不开身，就骂猪，一边骂，一边给猪拌食。其时我正在读书或做作业，不理解她为何对猪发脾气。等我理解了，她已经干不动体力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