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龙虎风云

“霸图各未立，割据资豪英。赤伏起颓运，卧龙得孔明。当其南阳时，陇亩躬自耕。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

——李白《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

“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

君臣际遇，刘备不仅收获了诸葛亮，也收获了诸葛亮身后的那一圈人和他们脚下的地。

诸葛亮与荆襄豪族是姻亲，与荆州诸将是熟人，与荆襄名士是师生，与青年才俊是朋友，与流寓北士是知音。

这些人身后有山有水，世间有名有声，胸中有智有谋，脚下有田有地，手里有人有物，庄内有钱有粮，这不正是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根据地，能够让自己大展身手的“用武之地”么！

刘备在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之后，实际上已经取得了蔡、蒯两家之外荆襄几大豪族和郡县大族的支持。

诸葛亮的加盟，让已经在荆州呆了六年却一事无成、无甚收获的刘备豁然开朗，事业发展“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一，通过庞德公、黄承彦、司马徽等人强大的社会影响力，获得了荆襄地区的舆论支持。

第二，通过几大豪族的鼎力相助，让蔡、蒯当权派投鼠忌器，对刘备集团的存在和壮大表示某种程度的容忍，不至于立即下黑手。

第三，通过刘琦，在刘表政权中枢打入了楔子，壮大了自身。诸葛亮给刘琦支招，趁着黄祖战死，谋得了江夏太守的位置，成为狡兔刘备的又一“窟”。

刘琦不仅在江夏，就是在襄阳，也仍有相当的基础与号召力。刘备与刘琦联盟，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军事实力以及在荆州各界的影响力、号召力，已经能够与主张降曹的主流派别别苗头。后来，就是刘琦手下的一万多江夏兵马，成为了刘备和江东孙权合作抗曹的一大半筹码与基础。

刘备三顾茅庐，顾的除了诸葛亮，还有他背后的荆襄豪族。诸葛亮追随刘备，身后自然也跟随着这些豪族的青年才俊。荆襄豪杰，因为诸葛亮的关系，也大都效力于刘备。

也就是说，借助诸葛亮的加盟，或者以诸葛亮加盟为标志，让刘备这个外来军事集团荆州化的进程，突然加速了。甚至有学者认为，“刘表死后，他的军事力量与社会影响所形成的综合实力，已超过刘琮”（张靖龙《赤壁之战研究》第74页）。

刘备几年的水磨工夫终于显出了效果：

除了襄阳附近几家豪族的青年才俊鱼贯而来外，地方郡县大族的英杰、名士，如“楚之良才”的武陵临沉人廖立，“才器不凡”的零陵人赖恭，勇冠三军、被刘备收为养子的长沙人刘封，“弱冠知名”的零陵湘乡人蒋琬，富有谋略的南郡宜城人殷观，“以果烈称”的南郡襄阳人廖化，“多智善谋，通晓文武”的南阳张温的族孙张存，“忠纯之性”的南阳人陈震，外交干才南阳安众人宗预，后来被刘备任命为部武陵从事的南阳樊胄等等，都加入了刘备团队。

特别是在刘备长期驻扎、后来建制义阳郡的新野，被诸葛亮称为“良士”的董厥，“忠贞正直，少有文名”的樊建，一代良将魏延，勇猛刚烈的将军傅肜、将军刘邕，被诸葛亮视为“诤友”的良将胡济和弟弟胡博，以及后来被刘备任命为零陵太守的郝普等等等等，统统成了刘备的得力干部（详见本书第107节“豪杰小传”）。

如果不是曹操大兵压境，假以时日，以刘备的手段，完全有可能掌握荆州的实际权力。

后来曹操大军南下，刘备率军南撤时，部下就提出来要攻击襄阳，劫持刘琮和荆州文武退守江陵；路过襄阳时，诸葛亮也很有把握地向刘备建议，攻击刘琮，“荆州可有”。刘备虽然于心不忍，或者说顾虑重重，没有动手，但显然在刘备方面，是有这种计划或方案的，也是有这种能力和实力的。

就是在那种危急时刻，“（刘）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三国志·先主传》），刘琮的身边左右和荆州的将佐官吏，也有很多人投奔了刘备。赤壁大战后，“刘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刘）备”（《三国志·先主传》注引《江表传》），就是原来已经跟着刘琮归降了曹操的荆州官吏士人，也大部分叛归了刘备。这说明刘备是很得荆襄人心的，也是“先主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三国志·刘巴传》）的由来。

建安十六年（211年），益州的刘璋，派法正来邀请“宗兄”刘备入川，帮助他对付汉中的张鲁。刘备有点儿迟疑，庞统一拍大腿，作出决策：快走！

刘备拿定主意，以庞统为军师，黄忠、魏延为大将，统军西行。

云从龙，风从虎。

荆襄才俊，除了个别人投了孙吴，少数人归了曹魏，绝大多数都跟随刘备和诸葛亮，进了西川，开创江山建立伟业去了。而在蜀中，还有一大批因为各种原因，先行到了益州的荆襄豪杰（东州集团），在等着他们。

这两批荆楚才俊进入西川，成为后来蜀汉政权的主体力量。

论者有言，《三国志》的《蜀书》立传五十九人，其中荆州人士二十七人；亦有说《蜀书》立传五十六人，其中荆州人士二十九人，几乎占了一半。荆襄豪杰大量进入蜀汉政权，正所谓“豫州入蜀，荆楚人贵”（《华阳国志·李寿志》）。

后来关羽毁败之后，刘备执意要血战江东，收复荆州，对返回故乡毫无兴致、一心谋求在外发展的诸葛亮、赵云等，又怎能虑及，在刘备的心中，蜀中荆襄豪杰的乡土之情，究竟占了多大、多重的分量？更何况，“夷陵之战，是刘备重图跨有荆益的一次尝试”呢（田庆余《〈隆中对〉再认识》）？

“荆州士人是刘备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论者还多把他们拔高到蜀汉统治集团中的特权集团、主导集团的地位，荆州士人是否具有如此地位，很值得商権。但具体到刘备东征上，无疑荆州士人是支持他的。这不难理解，因为荆州的丧失对他们来说失去的首先是自己的故土，其次还意味着家和国的分离。刘备入蜀本带有一支荆州兵，他们也处在相同的境地。而且由于孙权得荆州未久，在蜀汉的荆州籍士人看来，可能还存在着陆逊所言的‘人物未达’的状况，正可利用荆州士人的荆州关系网络从内部动摇孙吴对荆州的统治，他们支持、甚至鼓动刘备东征也就不足为奇。在这种情况下，刘备东征既有人心基础，也有必要满足荆州士人的愿望，即便是仅做出一种姿态，也是必要的。”（王瑰《形式任务与现实利益：刘备东征与东征失败原因新探》，《湖北文理学院学报》第40卷第7期，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