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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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出人世已经二十个年头。他走得很平静，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留下。就像早年他从皖中那个偏远贫瘠的山乡走出来一样无声无息。

父亲家里十分贫困，少年时只能和他哥哥合穿一条长裤，谁出门谁穿，另一个就整天倦伏在家中。也许正是因为穷，父亲打小开始念书就非常勤奋，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路靠的都是奖学金。命运有时总是如此地作弄人。为了躲避学费，父亲考大学就报了一家每月还发生活补贴的财经学院。由此决定了他大半生从事的工作都与“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亲对待工作十分精细和认真。在我幼小的记忆里，他几乎每个夜晚都在伏案加班。他拨弄算盘的声音至今还依稀在我耳畔回响。一个隆冬的清晨，我起床准备上学，见父亲坐在案边伸伸腰，揿灭手中的烟蒂微笑着对母亲说，总算把一分钱找到了！看样子他为了查找帐上差的一分钱整整一个通宵没有合眼。

父亲对我从小就不苟言笑，总是十分严厉，不像待三个妹妹那样常常有说有笑。我上中学的第一天，父亲叫我到他跟前，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你是在学校住宿，一周才回家一次，也算是走进社会独自生活了。要学会自己管好自己，待人处事一定要记住千万别想在任何地方贪占一点小便宜，如果占了小便宜，将来终有一天你会在那个地方摔跌的。我面对父亲也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但那时的理解显然很直白，更不会从深处去考虑父亲的话对我以后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不过，摔跌的滋味毕竟尝过，所以，我依然真实地把父亲的教诲一直藏在心里。往后的日子，只要遇到我的几个妹妹走上工作岗位，父亲都会严肃地告诫她们“不要为占便宜而摔跟斗”。他的话几乎成了我们的“家训”。

父亲这样要求自己的儿女，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据母亲曾经的细述：临近重庆解放前夕，国民党正仓惶逃亡台湾，父亲所在部门拨了一笔人员遣散费，有几千枚银元由我父亲负责分发。那时候旧政府已经崩溃，人心惶惶四处寻找生机，没有哪个部门能够详细统计人员情况，直到解放后遣散费还剩下几百枚银元在父亲手上发不出去。父亲对这些货真价实的东西一个不敢留，也不愿留，全部悉数上交给了新生政权。事后有人笑话父亲太傻，父亲只淡然一笑，母亲也说做的对。

揣着父亲的话，我已走过了几十年路程，前后在五六个部门工作，有的行业跨界度很大，甚至还有为官十年的经历。一路上总有父亲早年的教诲时时敲击着脑门，警示我“摔跤”的厉害。迫使着我学习工作唯有踏实，待人处事唯有诚实，特别是遇到“钱”的问题时更不敢萌生一点贪恋之意。所以，几十年虽经受着物欲涌动的岁月风雨，我的路走得坦然，心也十分平静。如今回想起来，才真正悟到父亲训诫的价值，深深感受到这才是父亲对一个儿子的真正爱护。

今天清晨醒来，细风梳过纱帘悠悠拂着脸颊，引我静静地忆起走得已经遥远的父亲，禁不住眼眶有些湿润。不油然又想到最近在网络上读过的一段话：人老是低头捡便宜就会驼背。起床后我站在镜子前看看自己的身段，真好，背一点也不驼。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者简介】莫欠恒，安徽合肥人，现居重庆市，已近古稀之年，赋闲在家。偶有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小说见于报刊，出版有散文、杂文集。现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