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一篇小小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标题，其次才是作品内容。因此，小小说标题最忌讳泄密，过早暴露故事情节。比如《遭遇一个贼》、《原来我爹是老王》、《牛被毒死了》，均因为标题的笨拙，导致整个作品的失败。我个人把这种标题叫“见光死”。这种“见光死”，也可让一些名篇佳作毁于一题，比如汪曾祺的《陈小手》改为《一个男妇产医生之死》、许行的《立正》改为《死不悔改》。
初学者拟定标题历来颇为随意，仅为作品之间相互区别的一个符号，阿猫阿狗一样无所谓。除了“见光死”，标题还有一个通病，就是缺乏文学品相，用一些通讯报道或时政杂文的标题滥竽充数。小小说篇幅短小，言简意赅，属于精致写作，任何犄角旮旯都容不得半点儿忽视，包括标题。标题是作品的眼睛。无论什么样的标题，都必须和整篇作品气韵贯通，风格相承，而不是美人脸上长一个痦子。
常见的小小说标题，分析其结构，大致有以下八种构成方式：
1.以人物形象为题，是最常见的形式。如芦芙荭《三叔》、宗利华《皮影王》、冯骥才《苏七块》、贾大山《莲池老人》等。
2.以地点为题，圈定故事情节发生之地。如谢志强《黄羊泉》、曹乃谦《莜麦秸窝里》、沈祖连《小山村》、于德北《杭州路10号》等。
3.以时间为题，聚焦人生某一瞬间。如冯曙光的《二次大战在双牛镇的最后一天》、高海涛的《1991年3月25日》、中村的《正午》、于心亮《15岁的冬天》等。
4.以事件为题，简明扼要概括整个作品的故事内容。如蔡楠《关于年乡长之死的三种叙述》、修祥明《天上有一只鹰》、迟子建《与周瑜相遇》、江岸《再给爸妈烧回炕》等。
5.以道具（线索）为题，条理清晰，脉络分明，情感浓烈。如薛涛《黄纱巾》、邓洪卫《甘小草的竹竿》等。有些作品也以道具为标题，却以物喻人，承载了丰富的意象。如王奎山《红绣鞋》、刘国芳《黑蝴蝶》等。
6.以主旨（寓意、情感）为题，开宗明义亮出作者的写作点和思考点。如陈毓 《伊人寂寞》、王奎山 《别情》、邵宝健 《永远的门》等。
7.以问题为题，产生好奇心，引领读者急于一睹，追寻答案，进行有方向的思考。如黄建国《谁先看见村庄》、刘建超《朋友，你在哪里》、杨瑞霞《一只羊其实怎样》、戴希《羊吃什么》等。
8.荒诞新奇，风格诡异，以“陌生化”风格吸引读者。如蔡楠《我用你的眼睛看他》、刘征《虎打武松》、方冠晴《一缸水寻找一条鱼》、夏阳《疯狂的猪耳朵》等。
虽然我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文无定法，制作标题也无定规，它的降临，往往是瞬间的灵光一现。实际操作中，标题五花八门，多姿多彩，其中得益平时的积累，借鉴、转化是我个人常用的手法。它可以让读者在有熟识度的同时，焕发出新的阅读趣味，这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之一。具体表现如下：
1.从唐诗宋词等历史名篇：田双伶《春江花月夜》、乔迁《锄禾日当午》、滕刚《蝶恋花》等。
2.从电影、戏剧、音乐等艺术门类，如王朔《北京爱情故事》、赵冬《教父》、秦俑《被风吹走的夏天》等。
3.从“长小说”、散文等文体，如何君华《礼拜二午睡时刻》、刘国芳《百年孤独》、远山《我的名字叫红》等。
4.以一些广为人知的名词、俗语来化用，如韩少功《青龙偃月刀》、夏阳《柴可夫司机》等。
有鲜明的艺术个性，能够吸引读者饶有兴趣地读下去，这是作者对标题该有的艺术追求。但是，凡事过之而不及，若一门心思为搏读者眼球，哗众取宠，语不惊人死不休，在标题上做文章，却文不对题，那是不折不扣的“标题党”。作为创作，我们应该大胆构思一些有文学素养和美学价值的标题，如王奎山《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侯德云《冬天的葬礼》等。最近读到冷清秋的一个系列《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和《庙里有个胖和尚》，其标题让人眼前一亮。
写小小说，应善于收集，包括素材，也包括标题。于阅读中挖掘，于生活中采撷，遇到一个好的标题，要像抢注商标一样，有在小小说领域占为己有的“野心”。
还有一些标题，看似平淡无奇，读后却让人大吃一惊，完全颠覆了以往的阅读经验。比如邓洪卫《方向盘》、王奎山《打野猪》、王往《看电影》、谢志强《启蒙教育》等，作者往往不会太老实，不会就事论事，一棵树上吊死，而是故意使“坏”，利用标题的功能给读者“下套”，让标题成为故事情节的一部分，引诱读者先见为主，达到意外的艺术效果。
首发于《小小说选刊》2016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