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bookwormseyes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孙犁先生是最擅长写女性的，应该是公论。关于这一特长，他自己也没什么避讳。在《删去的文字》中有这样一段描写：“领导上说，最好把纪侯文章中，提到的那位女的，少写几笔。她在传达这个意见的时候，嘴角上不期而然地带出了嘲笑。她的意思是说：这是纪念死者的文章，是严肃的事。虽然你好写女人，已成公论，也得看看场合呀！她没有这样明说，自然是怕我脸红。但我没有脸红，我惨然一笑。把她送走以后，我把那一段文字删除净尽……”
扯远了。文章篇目如下：
一、战地回忆。孙犁的早期短篇作品，写的最多的是抗战时期的山地（阜平）回忆，在这些回忆中，写了很多勇敢美丽的女性形象。以下是我认为写得最棒的一些篇目。
《吴召儿》（《白洋淀纪事》）。这一篇写于1949年，讲的是抗战初期在阜平一个女自卫队员吴召儿的故事。最美的是文末她勇敢地独自截击敌人一节：“吴召儿笑着，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把棉袄翻过来。棉袄是白里子，这样一来，她就活像一只逃散的黑头的小白山羊了。一只聪明的、热情的、勇敢的小白山羊啊！她登在乱石尖上跳跃着前进。那翻在里面的红棉袄，还不断被风吹卷，像从她的身上撒出的一朵朵的火花，落在她的身后。”
有人说孙犁《铁木前传》里的小满写得最美，我实在觉得吴召儿才是写得最美的。我想，把《吴召儿》拍成电影，去哪里找这么一位女演员能表现出她的美呢？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另有《女人们》《蒿儿梁》《看护》《山地回忆》等篇目也都写于这一时期，反映的也都是抗日战争期间孙犁在阜平山地一带的难忘回忆，他笔下的女性在残酷的战争中英勇无畏、温柔秀美，实在是至美之极！
二、情缘未了。有哪位作家敢把自己的爱情生活，内心最隐秘的情感部位，毫无保留地呈现于大众面前，恕我无知，只有孙犁。
1、《保定旧事》（晚华集）。这一篇写于1977年，作者回忆了自己在保定上中学时的经历。在后半部分写到了他的初恋王淑珍。我一直认为，《保定旧事》是孙犁散文的NO.1。对于这篇长文，我认为每一句都是精炼的，每一个场景的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写得情深义重。
2、《忆梅读易》（《曲终集》）。这位叫梅的女子在延安时期几乎成了孙犁的妻子，女方已经答应，最终孙犁选择了放弃，但从多篇提及梅的文章可知，这是他一生当中最深的一段爱情，充满愧悔，又充满无耐。
3、《无花果》。记述了他在青岛养病时遇到的一位做服务员的女孩，很可爱，对孙犁照顾也很好，这位女孩后来调到北京，我总以为是得了孙犁的帮助。
4、《续弦》。这是芸斋小说中的一篇。孙犁在专门一篇文中声明，他的芸斋小说多数都是以真人真事为背景。续弦写的是孙犁1970年妻子去世后，续娶的妻子。这段情缘之初，孙犁是忘我而投入的，他确实遇到了真爱。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各种生活琐事，加之性格上的巨大冲撞，这段婚姻仅维持五年就彻底决裂。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离婚之后，孙犁在多篇文章提及续弦之事，比如芸斋小说《幻觉》《还乡》，而于《书衣文录》着墨最甚。孙犁这边喋喋不休，但那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的高知女性，却不置一词，仿佛人间蒸发，让孙犁对着空气发牢*。真真一段人间奇缘。
5、《记秀容》（《曲终集》）。虽然没有很深的感情，这也是孙犁一生不忘的女子，此文收入1995年的《曲终集》，以此篇结尾，可谓了却人生所有情缘。孙犁还真就此封笔，至2002年逝世，再未写过一篇文章……
三、乡里见闻。从军之后，战争期间，孙犁长期生活在乡间，他说他最善于同农村妇女打交道，并对她们做了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笔下的农村妇女形象也是个个美而个性。《荷花淀》中的水生嫂当然是最有代表性的，除此之外，我还收集了几篇比较突出的，计有《某村旧事》《玉华婶》《鞋的故事》《石榴》等，这里不详述。
四、文革岁月。有关文革的文章，多数都写入芸斋小说了，这里精选三篇文革相关的女性形象。
1、《王婉》（《老荒集》）。真实人物是王曼恬，两人在延安鲁艺时认识，她的丈夫鲁藜，孙犁在华北敌后时期就一起工作，老相识，两家关系不错。王婉在文革期间曾是天津的文教*，权力很大，虽然表面上没帮孙犁什么，其实看她对孙犁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没人敢对孙犁怎么样。我觉得孙犁还是受了保护的。既然如此善写女性，必然会受女性的护佑。孙犁是有这个福分的。前有丁玲，后有王曼恬，都是权倾一时的大人物。而且，她们都是湖南妹子。
2、《女相士》（《尺泽集》）。名叫杨秀玉，也是湖南妹子，文革初期两人曾一起在菜窖晒白菜，孙犁还请人家免费算了一卦，很准。要知道，解放前，人家十八岁时就已经积累很多金条了，后期价码至少五块大洋一卦哟！
3、《删去的文字》（晚华集）。他是这样描写关照过他的一位女同志：“她爽朗而热情。她那沉稳的走路姿势，她在沉思中，偶尔把头一扬，浓密整齐的黑发向旁边一摆，秀丽的面孔，突然显得严肃的神情，给人留下特殊深刻的印象。”孙犁在怀念老友的文章对女性的美如此着墨，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想不通。但这就是孙犁，敞开一切，不惧任何非议。
五、至亲家人。那就是母亲和结发妻子了，共三篇，《母亲的记忆》（《远道集》），《亡人逸事》《报纸的故事》（《尺泽集》），后两篇是写结发妻子的。
六、《关于丁玲》。写丁玲，孙犁用了六个小节，而此前最多也就是写结发妻子时用过四个小节。可见规格之高。丁玲应是孙犁文学之路的引路人、赏识者、保护神。老大姐，自难忘。
我觉得，孙犁把女性的美写到了极致，无论是抗日烽火中的女战士，平凡的农村妇女，还是高知女性、女干部，他都能写得有声有色，女人特有的秀美、温柔，母性的坚毅、勇敢，表现得淋漓尽致。了解孙犁，阅读孙犁，这一辑绝不容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