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天空正在下着飘雨。
秦晚夏独自走在街道上，回想着刚刚唐瑾谦父亲说的话。
到底是自己心中的那抹白月光，即使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是突然一下站在自己面前说爱，又怎么能保持平稳心态呢？
天气越来越冷，凛冽的风像是刀子一般刮过一阵又一阵。
像是要刮裂秦晚夏的脸庞。
此时，突然有道车灯打向她的前方，她转头看去，嘴和鼻子已经冻的通红。
是程准的车。
她心中像是被一杯温水融了一般。
车辆慢慢的向秦晚夏开了过来，她只站在那里不动。
萧瑟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人，此刻世界仿佛只有在车里的程准和站在街道上穿着白色棉袄的秦晚夏。
车窗慢慢的摇了下来，程准那张俊俏的脸露了出来。
秦晚夏的心脏就像是漏了一拍。
“还不上车？在等我下去抱你上来？”
那声音传进秦晚夏的耳里，她愣神片刻，拉开了车门。
车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刚刚被冻僵的脸还有手都在慢慢回温。
“你怎么来了？”
秦晚夏笑了笑。
程准却在心中数着，这是第四次。
如果到了第十次，那是不是说明她也喜欢他？
“我来看你是不是打算徒步走回美国总公司，Alice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她，一定感动的泪流满面。”
程准的声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秦晚夏知道他这是在取笑自己从医院出来之后便一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车也不打。
或许是知道她心情并不好，程准刻意的提起了在美国的三年时光。
Alice是个空姐，她很喜欢程准，平时喜欢和秦晚夏待在一起聊天。
那是秦晚夏为数不多开心的日子。
她出声呛了回去：“Alice要是知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开车来医院接别的女人一定气的七窍生烟。”
程准立马接话：“你在LW航空三年，不知道我一直对外宣称你是我的Childbride吗？”
Childbride，意思是童养媳。
可能是出国太久，程准开玩笑的时候还是会夹杂些英文。
“童养媳在国内是犯法的，程经理，别把洋人那一出带过来。”
和程准聊过之后，秦晚夏心中的愁闷消散了很多。
抵达了目的地之后，程准停了车，看着秦晚夏状态不佳，想要把她送上楼。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秦晚夏心中感觉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良久，她试探性开口：“唐瑾谦的父亲，让我搬回去，和唐瑾谦一起住。”
闻言，电梯之中陷入一片静谧。
她与程准之间鲜少会出现安静，要么是她在说话，要么是程准在说话。
这阵静谧让秦晚夏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还有半分期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门缓缓打开，程准终于开口。
“你是怎么想的？”
秦晚夏没说话，往前一步走出了电梯，眼眸中情绪复杂。
“早点休息，晚安。”
电梯门缓缓关上，在程准消失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像是看见了他脸上的欲言又止。
随即，秦晚夏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程准怎么可能会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他向来就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
秦晚夏心中的失望浓重，但是她却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失望。
……
程准看着电梯门上缓缓关上，那镜面倒映出了自己慌张、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几乎是片刻便恢复如常。
电梯到了楼下，打开的瞬间凉意也传了进来。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不要去。”
他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十二月开始飘雪，商家已经开始宣传圣诞节。
大街小巷里都是暖黄色灯光，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的玻璃窗上飘起一层又一层的雾气。
唐瑾谦身上的伤已经痊愈的差不多，只是担心会影响驾驶，所以还没有回公司。
他走在街道上，身穿着黑色风衣，有雪落在黑色利落短发上，他也懒得拂去。
“想什么呢，快点买了回去吧，外面怪冻的。”
发小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的唐瑾谦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那双眼眸聚焦，看着提好购物袋站在自己面前的发小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发小将购物袋里的生活用品悉数拿了出来，安置好后，他突然问：“伯父……还好吧？”
唐瑾谦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恶化了。”
发小咂了咂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下一刻唐瑾谦笑了笑：“没事，不用担心我。”
发小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唐瑾谦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自从秦晚夏走后，客厅上那个雪白的痕迹也并没有抹去。
就像是在提醒唐瑾谦，她来过，她爱过你，她留下了痕迹。
他突然觉得喉咙发涩，唐瑾谦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晚夏的电话。
那头很快便接通，还是例行公事的甜美嗓音：“怎么了？”
唐瑾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有些哑：“明天，我爸出院。”
“他说想来看看你，你有时间吗？”
“如果没有的话没关系，我和他说你有航程就好。只是……医生说他晚期恶化，不知道还有多久时间了。可能……过年都难。”
他说完，心中的石头像是终于落地那般。
有些事情，好像真的要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才能真正的接受。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
唐瑾谦耐心的等着，他看着客厅里的时钟，那表盘上的分针绕过一圈，秦晚夏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刚刚落地，明天正好调休。下午我过去吧。”
“谢谢。”
唐瑾谦从未想到，他在这个冬天里第一次感受到的滚烫居然是说完谢谢之后眼眶里的泪。
电话挂断。
另一边，LW机场，停机坪。
秦晚夏挂断了电话，一双杏眼眨了眨。
她认识唐瑾谦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过唐瑾谦这副模样。
或许自己的离开再加上亲人的病患，真的会让他崩溃。
秦晚夏紧蹙双眉，一旁听完了全程的程准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他真的变了？”
她闻言，心情更加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她会对程准心烦意乱。
或许是从拉安全带开始，又或者是从他为自己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就命中注定。
她想不清楚，索性不想。
“可是我也真的变了。”
秦晚夏的声音伴着冬日傍晚的冷风，也没有任何的温度。
她以前很喜欢冬天，因为在越是寒冷的环境里，越容易感受到温暖。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足以撑过这个寒冬。
她认识程准的时候也是冬天。
程准、程准，又是程准！
秦晚夏心中异样情绪快要撑开她的胸口跳出，下一秒，她挑了挑眉，转过身认真的看着程准，眼眸中却是一副出于自我保护而被迫染上的调笑。
“你看上去好像很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
程准愣了片刻，但是却转瞬即逝，他看着面前的秦晚夏，笑了笑。
这是第五次。
想到这里，程准开口：“或许我希望的是你能和我在一起呢？”
她终是没有办法学到程准的精髓，掩饰不住自己的慌乱。
她笑的越是张扬，她的内心就越是兵荒马乱。
程准的深邃双眸少见的出现了些许认真，但是并没有再说话。
“扯犊子。”
她没办法再多说几个字来调笑程准，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丝欣喜让她感到大事不妙。
怎么会被停机坪的凛冽冬风吹得心花怒放？
秦晚夏回家后，裹着厚厚的棉被闭上了眼睛。
而她脑海中却全都是挥之不去的程准。
他的眉眼，他玩世不恭的笑，他认真工作，他保护自己的样子。
被套上还有程准的味道，上次他来家里的时候给自己换的。
秦晚夏就快要睡不着觉。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伸手从床头拿来手机，一看，是程准的消息。
“早点休息，晚安。”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在黑暗中上扬的嘴角，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敲。
“晚安，你也是。”
秦晚夏鼻腔之中全都是程准身上的气味，她盖着被子，安心的睡去。
翌日，下午。
秦晚夏是被渴醒来的。
暖气吹的她口干舌燥，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去客厅接水，她一手端着白色水杯，一手拿着手机看着自己错过的消息。
末了，她看了看时间，也该去找唐瑾谦了。
心中一阵烦闷。
她快要找不准她与唐瑾谦那段过去到底是什么位置。
若是非要说，那过去就像是秦晚夏吃某顿饭的时候吃下了一只虫子，当你想起来，你吐不出来，但是也没办法发火。
因为偏偏那顿饭是自己最喜欢的菜。
到了现在，当然是对那道菜敬而远之。
想到这里，秦晚夏长叹了一口气，洗漱好换好衣物，朝唐瑾谦家中出发。
……
“姑娘，到了。”
秦晚夏点了点头，秦了账便打开车门，看着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出神。
许久，她才往前走了一步，敲响了门。
没过多久，门便被打开，唐瑾谦的侧脸掩在门内，双眸安静的不像话。
“进来吧。”
秦晚夏点了点头，她走进了房门。
眼神不受控的看着四周，装潢基本上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客厅那面墙，上面并没有挂任何东西。
只是有一个正正方方的痕迹。
唐瑾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她在看什么。
“你走之后，我挂去卧室了。”他解释着。
秦晚夏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径直走向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件杏色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温柔。
空气之中充满着静谧。
“我很想你。”
“我以前不知道你问我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那天，我也突然很想问你，当时拍婚纱照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偌大的客厅，只有唐瑾谦一个人说话。
周围的空气陷入了一阵快让他窒息的安静之中。
正当唐瑾谦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秦晚夏突然开口。
“不记得了。”
她不是刻意的要将时光倒退，完成角色对调，她是真的记不得了。
唐瑾谦苦笑着：“你变了。”
“你不喜欢玫瑰，记不得一些你以前视如珍宝的记忆了。”
秦晚夏笑了笑。
她抬头看向唐瑾谦：“我是变了。”
“和玫瑰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你了。和记忆也无关，我只是不会再将你视如珍宝了。”
说完，秦晚夏不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
下午五点。
敲门声响起。
唐瑾谦起身开门，唐父唐母正在外面站着。
他让开了身子，让父母进来。
“叔叔，阿姨。”
秦晚夏起身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带着长辈们坐了下来。
唐父唐母坐在秦晚夏和唐瑾谦对面，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唐母的声音响起。
“你们什么时候把证重新领了？趁着你们爸爸还在，再办场酒吧。”
唐母对待秦晚夏的态度依旧不是那么和颜悦色，听口吻像是在命令一般。
秦晚夏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今天唐父是为什么想要见自己，原来是想要逼婚。
她只觉得可笑，自己居然还为了这家人着想。
他们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把自己当成过家人，连三年前的婚礼都可以不到场，她现在凭什么要求自己再嫁给她儿子一遍，只为满足唐瑾谦的父亲的愿望？
那就可以赔上自己的一生吗？
秦晚夏越想越气，眼眸之中已经有了怒气。
自己的委屈从来没有被他们这一家人正视过。
唐瑾谦只觉得自己现在委屈，他的父母也只是心疼他。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什么是她想要的。
就在这时，唐瑾谦突然开口：“秦晚夏这段时间都忙。”
唐母闻言蹙了蹙眉：“那你们的意思是说要是一直忙就一直都不摆酒不领证了？”
秦晚夏紧抿薄唇，她看着唐瑾谦默不作声的样子，突然冷笑了一声。
三人全都看向秦晚夏。
“我和唐瑾谦已经离婚三年了，你们作为长辈，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也没有对我有过任何心疼。”
“先前唐瑾谦一直和我说叔叔病重了，想让您安心，所以我才答应了唐瑾谦去看您。”
“到了现在，你们依旧是只关心你们关心的，我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凭什么任由你们摆布？”
说完，秦晚夏心中情绪平复了许多。
她自知自己失态，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唐瑾谦，“对不起。”
秦晚夏低声说着，起身离开了这个她待了三年的家。
门关上的那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秦晚夏甚至不知道该怪谁，只能怪自己是之前自己实在爱的太卑微，才会在今天这样被羞辱。
她蹲在了小区门口，无助的抱着自己的膝盖，情绪接近崩溃。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出来之后就被风吹得没有了温度。
她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拨给了程准。
忙音只响了一秒，她耳边便响起了程准那低沉的声音。
“秦大机长，怎么了？”
秦晚夏没说话，玛丽只是吸了吸鼻子。
程准听出了不对劲，直觉秦晚夏像是在哭。
“你在哪儿？微信给我发地址。”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挂断，秦晚夏拿着手机放到了眼前，将自己的定位发给了程准。
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秦晚夏此刻只觉得很想见到程准。
正如三年前她心如死灰那般到了美国，进了LW航空时见到程准那般。
秦晚夏大概等了十来分钟左右，程准的车便停在了她的面前。
程准动作利落的下了车，站在了蹲在门口的秦晚夏身前。
他伸手摸了摸秦晚夏的头，柔软发丝被风吹得冰凉。
秦晚夏在此刻却十分贪恋从程准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别哭了，先上车，外面冷。”
她点了点头，起身跟在程准身后上了车。
二人都没有说话，程准看她情绪不好，也不想在此刻烦她，开着车直接回了自己家中。
停好车，他偏头看向秦晚夏。
“上去吧，我出门之前烧了水，给你泡杯姜茶暖暖身子。”
停车场内灯光昏暗，她眼中又有泪，更加看不清程准神色。
那昏暗掩去了程准脸上的担忧心疼。
二人上了楼，程准像是看着幼儿园小孩儿一样看着秦晚夏坐到了沙发上才转身泡茶。
没过多久，他端着杯冒热气的姜茶放在了秦晚夏面前，自己便坐在了她对面。
等她喝完第一口，程准才缓缓出声。
“说说吧，他又找揍？”
